偌大的血顱角鬥場,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如果說,冰風暴擊倒毒刺,僅僅是一道驚雷,雖然有些震撼,卻也並不罕見的話。


    貌似纖細的野鼠少年,以無比狂暴的姿態,用戰斧掄飛比自己龐大數倍的家鼠仆兵隊長,就像是一場百年難遇的十級地震。


    而地震還沒有結束。


    在數萬道呆滯的目光注視下,葉子的怒吼聲,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剛剛還“驚慌失措,抱頭鼠竄”的“野鼠”們,紛紛拿出孟超這幾天傳授給他們的本事,怒火裹挾著《百戰刀法》,如餓虎撲羊般,朝呆若木雞的“家鼠”們,劈頭蓋腦地砸去。


    毒刺戰隊的家鼠仆兵們,終於為他們的驕狂付出了代價。


    在剛才的連續衝鋒中,他們的雙腿筋腱和關節,都承受了超過極限太多的重壓,紛紛出現腫脹和裂紋。


    或許,能快速拿下這場角鬥,馬上休息並塗抹秘藥來治療的話,腫脹和裂紋會慢慢消弭。


    但在葉子等人發起淩厲反擊,而己方主將又遭受重創,蠕動哀嚎的情況下,他們都和斷牙一樣心膽俱裂,精疲力竭,再也遏製不住雙腿筋腱和關節,傳來針紮般的劇痛。


    猝不及防之下,十幾名仍舊保持衝鋒姿態的“家鼠”,像是被雷電劈中,斷裂的曼陀羅樹一樣,被“野鼠”們砍倒。


    剩下的“家鼠”們,全都目瞪口呆,冷汗淋漓,瑟瑟發抖。


    看著肩胛爆裂,上半身幾乎被劈成兩半的斷牙。


    以及胸前插滿冰錐,毫無還手之力的毒刺。


    還有十幾名滿地亂滾,哀嚎不已的同伴。


    他們茫然無措,不知是該繼續衝鋒,還是救援主子和同伴,甚至幹脆落荒而逃。


    單純以力量凝聚起來的士氣,必將在碰撞到更加強大的力量的一刹那,支離破碎,煙消雲散。


    盡管礙於鐵皮家族的威勢,沒有一名家鼠仆兵敢丟下主子,跳下競技台去。


    但所有觀眾都能從他們驚駭欲絕的表情中看出,他們的魂魄早已逃之夭夭,殘留在競技台上的,僅僅是一具具等待收割的軀殼而已。


    反觀葉子、蜘蛛等一直抱頭鼠竄,貌似狼狽不堪的“野鼠”們,卻像是脫胎換骨,煥然一新。


    他們揮舞著染血的武器,眼底炸裂開來的光芒,卻絲毫不遜色於,生來榮耀的氏族武士!


    “嗚——”


    代表“決出勝負”的號角,非常倉促地吹響。


    插滿了七色羽毛,還裝飾著鐵蹄和大角的旌旗,在冰風暴一側高高飄揚。


    這場角鬥的裁決者,卡薩伐·血蹄,披掛著他的圖騰戰甲“熔岩之怒”,心急火燎地跳上競技台。


    不由得他不著急。


    因為冰風暴已經掐著毒刺的脖子,將年輕的野豬武士高高拎了起來。


    “秘銀撕裂者”的右臂末端,五爪並攏,冰霜凝結,化作一支好似騎士長槍般的冰錐。


    正對著“百萬蒸汽之錘”洞開的頭盔和胸甲連接部,咽喉要害的位置。


    “冰風暴,住手,你已經贏了!”


    卡薩伐又驚又怒。


    原本,在競技台上死幾名角鬥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就算是鐵皮家族的成員,自願走上競技台,就要做好血染黃沙的準備。


    但這場臨時替換對手的角鬥,是卡薩伐親自安排的。


    也是他信誓旦旦,向毒刺的母親保證,年輕的野豬武士,肯定能華麗登場,一戰成名的。


    就算他是兇名卓著的血蹄家族成員。


    也不想輕易招來鐵皮家族的怒火。


    此時的卡薩伐,後悔得無以複加。


    他早該猜到,冰風暴不會那麽容易屈服的。


    他怎麽會愚蠢到以為,這個桀驁不馴的雪豹女武士,會放棄對勝利的渴求呢?


    冰風暴冷冷掃了卡薩伐一眼。


    終於沒下死手。


    她重新將冰錐分裂成了五根凝結冰霜的爪子,抓住了毒刺的胸甲,用力一扯,將“百萬蒸汽之錘”的一大片胸甲,都狠狠撕扯下來。


    毒刺血肉模糊的胸口,再沒有任何遮擋。


    隻要冰風暴願意,眨眨眼就能凍結並粉碎他的心髒。


    這是最徹底,最完美的勝利!


    被撕扯下來的胸甲,仿佛擁有獨立的生命,凹凸不平的邊緣,鑽出了一根根鉛灰色的金屬絲,像是鞭毛般拚命搖晃著,像是在尋找“百萬蒸汽之錘”的其他部分,試圖重新融入進去。


    “秘銀撕裂者”的利爪之間,卻噴射出一道道急凍寒氣,將這片撕裂的胸甲,徹底封凍起來。


    冰風暴高舉被封凍的“百萬蒸汽之錘”殘片,向現場數萬名觀眾炫耀自己的戰利品,並發出了北風怒號般的嘯叫聲,盡情宣泄著絕地反擊的快意。


    觀眾席沉寂片刻。


    隨後,爆發出了比剛才的倒彩,更加嘹亮十倍的歡唿聲。


    所有觀眾都站了起來,被這場峰迴路轉,絕地反擊的角鬥,刺激得麵紅耳赤,青筋畢露,熱血沸騰。


    “冰風暴!冰風暴!冰風暴!”


    “王牌!王牌!王牌!”


    “永遠的冰霜女皇,永遠的王牌,你是最強的!”


    在怒濤洶湧的歡唿聲中,葉子、蜘蛛和“野鼠”們,將傷口被兩名圖騰武士激戰的波紋重新撕裂,再度變得慘不忍睹的孟超攙扶起來,和他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我們贏了,收割者,我們贏了!”


    鼠民少年像是被雲霧裹挾進了一個美妙的夢境,他不敢相信地喜極而泣,“你聽,所有觀眾都在為我們歡唿——這些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爺們,在為我們這些鼠民歡唿啊!”


    “沒錯,我們贏了。”


    孟超微笑,揉了揉葉子的腦袋,“不過,歡唿就算了——這些家夥前一刻可以用最惡毒的言語來嘲笑和詛咒我們,下一刻又能用歡唿聲把我們高高捧到天上,那麽,到了下下一刻,他們照樣可以將我們從雲端,重新砸落深淵。


    “記住,我們不是為了這些廉價的歡唿聲而戰的。


    “他們盡可以歡唿或者嘲諷,我們,卻有我們豁出生命都必須走完的征途。


    “在我們的征途上,這些‘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爺’,隻是幾隻小小的蒼蠅!”


    ……


    孟超被送進了醫療室。


    不得不承認,雖然圖蘭文明的階層分明,武士階層對鼠民階層的壓迫極其嚴苛,絲毫不將鼠民的生命當迴事。


    但隻要鼠民彰顯出了驚人的力量和勇氣,便能得到相應的待遇和獎勵。


    孟超以“區區鼠民”的身份,卷入兩名圖騰武士的激戰,仿佛被兩團風暴同時撕扯,竟然還沒死,自然是得到了祖靈的認可和祝福,有資格繼續活下去了。


    是以,在冰風暴的強烈要求,和數萬名觀眾的催促之下,卡薩伐不得不命令血顱角鬥場的巫醫,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救活這名“可敬的勇士”。


    其實孟超的傷勢,遠沒有看上去這麽重。


    雖然他的戰鬥力還停留在地境。


    畢竟擁有天境巔峰的戰鬥意識。


    而且,他已經將包括三大基礎發力法在內,上百項基礎技能,都修煉到了“究極”。


    毫不誇張地說,現在的他,就算拔下一根腿毛,都是致命的兇器。


    這樣的他,在預判到兩名圖騰武士的攻防路線之後,又怎麽會真的卷入圖騰戰甲掀起的毀滅風暴中呢?


    不過,以“區區鼠民”的身份,落入兩名狂暴的圖騰武士中間,不“遍體鱗傷,生命垂危”一下,好像不太好。


    而在“舊傷迸裂,血流如注”之後,倘若激活強勁無匹的細胞自愈能力,令傷口快速愈合,活蹦亂跳的話,好像更不太好。


    再說,人家卡薩伐·血蹄可是說了,要“不惜一切代價”救活他。


    不要錢的秘藥,不狼吞虎咽上三大碗,不,三大盆,不,三大缸的話,也太對不起自己殫精竭慮,指揮戰鬥,消耗的腦細胞了。


    更別提,還能趁機考察一下圖蘭文明的醫療環境、設施和技術,搜集更多情報呢!


    不出孟超所料,圖蘭文明擁有遠遠超出氏族時代的醫療技術。


    事實上,“醫療室”這個詞匯,就和“火車頭”以及“百萬蒸汽之錘”一樣,聽上去很可疑,很不像是一幫揮舞著戰斧和狼牙棒的高等獸人,可以琢磨出來的東西。


    而這間醫療室年久失修,隻能用絞盤和鎖鏈來開合的雙重大門,卻擁有上下兩道滑軌,和打磨得比頭發絲還細的接縫。


    令孟超不得不懷疑,在很久之前,這應該是一扇雙重氣密門,裏麵是負壓無菌室才對。


    醫療室裏的各種設施,也證實了他的推測。


    他在天花板上發現了一具鏽跡斑斑,還纏滿了曼陀羅枝葉的裝置。


    從銀輝色的弧形凹麵來看,很像是無影燈之類的醫療設施。


    當然,燈泡早就支離破碎和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盞盞搭載著複雜排煙裝置的油燈。


    “無影燈”的下方,也有類似多功能手術台的醫療設施,殘留的安裝痕跡。


    還有一條條錯綜複雜的凹槽,從手術台殘留的痕跡,一路延伸到了牆壁裏麵。


    孟超覺得,這些凹槽原本是用來固定電線和光纜,或者類似功能的信息和能量傳輸設備的。


    現在,卻被血蹄氏族的巫醫們,塗滿了用圖騰獸油脂提煉的香料,和各種可疑的紅色液體,散發出淡淡的異香和刺鼻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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