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知道這棟建築在三分鍾內就會徹底崩塌。


    但他卻還沒有凝聚起超過一半的逃生力量。


    “血屠”高揚這柄致命的“隨意刃”,肯定采用了特殊的生化材料煉製,或者在上麵塗抹了妖神“漩渦”調製的毒素,或者刺入心口時,激活了靈磁力場,破壞了刀刃附近的血肉組織。


    又或者,三者皆有。


    總之,無論孟超怎麽運用靈能,刺激心髒附近的血肉細胞,傷口愈合的速度都非常緩慢。


    甚至,剛剛再生的細胞,瞬間又枯萎腐敗,反而化作毒素,進一步侵蝕包括心髒和肺葉在內的要害器官。


    孟超艱難低頭看去。


    看到胸前的傷口周圍,隱隱繚繞著一圈黑霧,猶如即將爆發的瘟疫。


    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來的力量,就一次次從這個黑霧繚繞的窟窿裏逃逸出去。


    倘若不是他用靈能狠狠鎮壓,毒素肯定早就擴散開去,甚至將他的心髒,腐蝕成一灘膿水。


    “看來還需要施展十幾二十次《治療術》,才能解決這個麻煩。”


    現在肯定沒時間,也沒足夠的資源來徹底處理傷口,拔除毒素。


    孟超往胸口和大腿上,分別紮了一針基因藥劑和高能營養劑。


    又用一支從“血屠”高揚屍體上繳獲的冰凍噴霧,“嗤嗤嗤嗤”,往傷口周圍噴了一圈。


    一支冰凍噴霧全部用完。


    傷口凝結出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連黑霧都被凍結。


    雖然唿吸有些困難,心髒也受到一定影響。


    至少能暫時用冰霜堵住心口的窟窿,幫他在最後一分鍾裏,積累幾分逃生的力量。


    現在孟超什麽都做不了。


    隻能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靜靜看著頭頂幾十層大樓都在熊熊燃燒,不斷爆炸和崩塌。


    數以萬噸計算的鋼筋混凝土傾盆而下,猶如千萬頭暴君猛獁的戰爭踐踏。


    轟!


    轟轟!


    轟轟轟!


    當他頭頂這層樓板都被徹底洞穿,四周空間擠壓變形,即將徹底化作殘垣斷壁時,他終於恢複了十分之一的行動能力。


    “就是現在!”


    孟超深吸一口氣,手腳並用,向角落裏的逃生通道電射而去。


    就在鑽進逃生通道的刹那,隻聽“轟隆”一聲,身後的建築徹底垮塌,將“血屠”高揚的屍體完全吞噬。


    而煙塵和氣浪,卻匯聚成洶湧澎湃的狂潮,鍥而不舍地追著孟超,一次次猛踢他的屁股。


    就連逃生通道,都在一截截地垮塌。


    千萬噸熊熊燃燒的廢墟,仿佛化作一頭蟄伏在地底的絕世兇獸,一次次張開獠牙交錯的血盆大口。


    隻要孟超的速度稍微慢上幾分,就會被廢墟徹底吞噬,和“血屠”高揚一起跌落最深的地獄。


    而就算他不顧周身劇痛,再怎麽加速,似乎都跟不上毀滅狂潮的節奏。


    他麵前的逃生通道不斷發出“吱吱呀呀”,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疲勞聲。


    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極其誇張的扭曲。


    就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外麵狠狠擠壓、揉捏。


    要把他連同逃生通道一起,壓縮成罐頭大小的結晶。


    他隻能再次脫卸關節,收縮肌肉,把自己擰成千奇百怪的形狀,才能勉強從扭曲變形的縫隙裏鑽過去。


    即便如此,身後滾滾而至的毒霧、熱浪和毀滅的狂潮,還是很快將他追上。


    接下來的事情,孟超的意識有些模糊,記得不太清楚。


    恍惚間,他記得自己在蘊藏著大量劣等晶石雜質,數百度高溫的劇毒煙霧中爬行。


    就像在海底數萬米深,暗無天日的海溝中掙紮。


    每吸入一口毒霧,都像是被主戰坦克的重炮,抵住心髒和肺葉狠狠開了一炮。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已經焚燒殆盡,隻剩下一具空空如也的軀殼,還在衝擊波的推動下,徒勞地掙紮。


    忽而,他又記得周圍的一切都垮塌下來,千萬噸鋼筋混凝土把他牢牢封印在裏麵,就像是墜入海溝最深處。


    出乎意料,這種感覺不算太難受,甚至還有些溫暖。


    仿佛有個很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呢喃:“睡吧,你太累了,好好睡一覺吧?”


    然而,當他真的在黑暗深淵的最深處,沉沉睡去的時候,卻總會見到一萬顆太陽從頭頂降臨,宛若超新星爆發般,激射出最狂暴也最璀璨的光芒。


    這光芒毀滅了一切。


    也深深灼痛了他的靈魂。


    令他再次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和力量,掙紮著從黑暗深淵最深處一躍而起,奮力掙紮,去尋找那一絲,或許並不存在的光明。


    不知過了多久。


    他終於從黑暗深淵中浮出水麵。


    似乎在一條臭氣熏天的下水道裏隨波逐流。


    這裏是周圍幾座地下避難所共用的排水係統。


    原本就汙濁不堪的廢水,經過大爆炸後,混雜了包括鮮血在內,無數可疑的物質,更是粘稠如沼澤,灼熱如岩漿,又似強酸般侵蝕著他的血肉。


    還有無數畸形變異的蛇蟲鼠蟻。


    閃閃發亮,猙獰醜陋,爭先恐後地朝他爬來。


    而他也屏息等待著蛇蟲鼠蟻們自投羅網。


    好將他們統統塞進口中,補充珍貴的蛋白質和能量。


    可惜這些生活在麻風村地底的蛇蟲鼠蟻非常機敏,警覺極高。


    在最後一刻,感知到了他無法控製的殺氣,紛紛尖叫著逃了開去。


    他有些失望地嘟噥了一聲,再度昏死過去。


    這次他似乎在地下水道中漂流了更長時間,被粘稠的汙水帶到了遠離崩塌大樓的地方。


    再次睜眼時,四周已經穩定下來,再也感知不到地動山搖和灼熱的毒霧。


    除了心口黑氣繚繞的貫通傷之外,周身其餘傷口都初步自愈,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痂殼,幫他勉強保留了幾分元氣。


    這裏是地下水道的拐彎處。


    前麵有一處殘缺不全的鐵柵欄,擋住了不少順流之下的垃圾,令垃圾在鐵柵欄前麵堆積成一座緩緩旋轉的垃圾山。


    而他就半躺在垃圾山上麵。


    身上還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一隻膽大包天的老鼠,在他身上摸索。


    不,不是老鼠,是個人。


    孟超本能反應,殺意凝聚成有若實質的利刃,直刺對方的眼球。


    對方一個激靈,停止摸索,東張西望片刻,又有些困惑地掃了孟超一眼。


    這是個孩子。


    七八歲,最多十一二歲,因為瘦得脫了形,孟超也吃不準。


    他有一頭鳥巢般蓬亂的頭發,頭皮上還長滿了疥瘡,尖嘴猴腮的樣子,比老鼠還狼狽。


    右眼是正常的黑色,左眼卻是略帶晶瑩剔透質感的淡金色,裏麵綻放的光芒,璀璨到不像是真的。


    這樣一隻眼球,如果鑲嵌在一張英氣逼人的麵孔上,或許能為主人增色幾分。


    但鑲嵌在這樣一副尖嘴猴腮之上,卻形成鮮明的反差,反而更讓人在意這孩子的醜陋,甚至生出“他偷來了別人的眼球,安在自己臉上”這種荒謬的想法。


    這當然不是真的。


    這孩子應該是麻風村裏感染者的後裔,晶瑩剔透的淡金色眼球,和他左側嘴角突出的獠牙一樣,都是畸形變異的結果。


    他大約也知道自己的左眼和左側嘴角的獠牙非常紮眼。


    所以準備了一副黑色風鏡,和印著骷髏圖案的黑頭巾充當口罩,再加上寬大的鬥篷,來遮掩自己的麵目。


    隻不過,地底深處,下水道裏的小型垃圾山上,隻有他一個人,為了工作方便,才將風鏡掀起,口罩扯下而已。


    沒錯,“工作”。


    孟超暗暗運轉《行屍術》,保持身體冰冷,唿吸和心跳趨近於零,眯起眼睛,冷冷觀察這孩子究竟在幹什麽。


    隻見他腰間鼓鼓囊囊,把鬥篷都撐開了一條縫隙。


    透過縫隙,孟超看到他腰間紮著三條寬大的怪獸皮帶,上麵掛滿了叮當亂響的“戰利品”,有網兜包裹的合成食物罐頭,有幾支沒了刀鞘的匕首,有兩把血跡斑斑的手槍,一支弓弩,還有一具鑲嵌著晶石的動力拳套。


    這具動力拳套的尺寸太大,明顯不是這孩子的東西。


    而他在東張西望一陣,沒找到殺氣的來源,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之後,嘟囔了幾句,又繼續用一柄匕首,費力切割孟超捆在身上的戰術包。


    明白了,這就是個小毛賊。


    是趁火打劫,發死人財來了。


    偌大一棟建築崩塌,無數麻風村民被埋在下麵,雖然都是窮困潦倒的最底層,但身上幾支營養劑,幾個罐頭,幾件武器還是有的。


    這小子,打得就是他們的主意。


    搞清楚對方的身份,孟超原本想直接將這小子放倒。


    心中一動,忽然想到:


    “為了斬殺‘血屠’高揚,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現在身受重傷,戰力暴跌,甚至連磁懸浮之力都運轉不起來,很難直接撤離巢城。


    “再說,我也不能撤離巢城,必須死死釘在這裏,和妖神‘漩渦’周旋。


    “那就需要資源和支援。


    “還有,我剛剛蘇醒,兩眼一抹黑,對外界的狀況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從大爆炸到現在,究竟過去多久,總要找個耳目,幫我打探情況。


    “而想要維持麻風村和整座巢城的秩序,就需要找到能管事的首領,巢城倒好說,直接去找金牙幫好了,但在麻風村裏,領頭的是誰,怎麽找上門去,對方有沒有被妖神‘漩渦’蠱惑……情況很複雜啊!


    “這個小毛賊,是土生土長的麻風村民,倒是有些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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