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想問,他為什麽這麽做,既然知道我們的車,為什麽還假裝跟錯了車,假裝是讓我們逃脫了……”


    許程明頓了一下,啟唇間,似乎有些艱難,“他找到我,我才知道,我那日能到韓府去找你,後來能帶你從後門走,能那麽輕易打通通道拿到出國的船票,他都知道。整件事情的過程中,他在裏麵到底起了什麽角色我當時不得而知,我隻知道絕不是阻礙,否則事情也不會那麽輕易……”


    慕容玥眸子忽然顫動起來,她像是聽不懂他說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麽……”


    “是他讓我帶你走的。”


    許程明如是說。


    然後他如釋負重的歎一口氣,像是許多年的包袱終於落下,


    “他問我愛是什麽,我說是守護,他說是放手,他在車上開出的那一槍是為了讓你死心,他到最後都要做出驅趕你的樣子,因他知道你是多烈的女子,他想讓你忘記她。”


    慕容玥忽然站起來,她搖著頭,絕不相信的姿態,“你在騙我,不然你為什麽沒去找我?”


    許程明苦笑一聲,“我本想搭下一班的航船去找你,結果我們愛國團裏出了事,我受了傷,隱藏身份躲在一個磨坊裏,等我傷好去找你,他們卻說你失蹤了……直到你迴國很久,我都不知道。”


    慕容玥愣了很久很久,低頭,“都過去了,還提這些作甚。”


    她起身來,“你能找到這裏不容易,一定奔波了很久,我給你燒點水喝。”


    “玥兒……”


    許程明看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猶豫了很久,還是站了起來,“其實那時你在法蘭西,到迴國……他一直都知道。”


    慕容玥拿著茶碗的背影忽然一頓。


    “幾年裏,他一直知道你的生活,起居,你在國外吃苦,你和林長寧,你在香店打工,可是他沒有找過你,因為他說過要放你走,他本來準備一生都不打擾你……”


    “是林長寧生病了,林長寧在法蘭西的時候抑鬱症就已經很嚴重了,韓清鐸他……他沒辦法眼睜睜看你嫁給一個那樣的人……他想一步一步重新接觸你,想讓你愛上他,可是他忍不住,他見到你便控製不住自己……他采用了那樣的方式,其實他不過是想給自己和你的一生再留些美好的迴憶罷了……”


    許程明艱難的說完一切,他站在那裏許久,慕容玥始終沒有說話,像是沒有任何反應,但她的身子一直在顫抖,然後他看見有水漬落在灶台上,一滴一滴,大顆的,融在那蒙塵的黑色之中。


    她沒有說話,但他知道她想問什麽,他走向前去,她的身子此時太過單薄,單薄的他甚至不忍碰觸。


    他將一隻物什放到了那灶台上,“你走後,他就放棄了軍閥少帥身份,帶著軍隊入了民主黨,當時有老黨質疑他的軍閥身份。他說,他愛的女人是個普通百姓,他不想要這天下,他想要百姓安寧。”


    她低低的開口問,聲線盡是顫抖,“他在哪裏,他現在在哪裏?”


    “他死了。一個月前,他帶著民軍和廣東的軍閥隊交戰時,被一枚大炮炸碎了胸部。他死的時候摘下這個一直緊緊捏著手心,我想他一定是想交給你。”


    那是一塊金紅相間的軍章,那樣堅硬的金屬,右下的圓角竟有半分殘損,像是被什麽燒掉一塊,又像是被重物擊碎的。


    慕容玥見過那塊軍章,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在落敗昏暗秦府,他胸前就是掛著這副軍章,在古舊窗柩投射進來的陽光下閃著熠熠的光芒。她從來沒見過那樣威風凜凜的物件,不由的多看了幾眼。


    “你喜歡?”他的笑容像是三月的春風。


    她點頭。


    “但是我不能給你,”他笑的更狡黠了,像是一隻好看的狐狸,“這個軍章是我第一次打仗勝利得來的,我要在我大婚的時候,送給我的韓少奶奶……”


    “……”


    她終於忍不住了。


    她渾身都在顫抖,像是一世的痛苦都在此刻傾瀉出來,淚水從她的指間溢出來,滑過她的脖頸……那裏被悲傷浸染,再也無法容納這世間別的任何東西。


    隻有那枚銀色的指環上,一抹淡粉色的溫潤光芒終是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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