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你不懂,在我心裏,景生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孫聞溪說,“我寧願豁出這條命去,也不願他受傷。”  這話觸了槐娘子的逆鱗:“你既如此冥頑不靈,就休怪我無情了!”  新一輪的折磨又開始了。  夏景生趕到萬槐堂時,被那陰森的鬼氣嚇了一跳,這哪裏是普通的舊宅,分明是一間鬼宅。  從外頭看上去,萬槐堂十分破舊,門上的漆已斑駁脫落。因為久無人煙,荒蕪氣息撲麵而來,蜘蛛網結了一層又一層。  夏景生肉眼可見,那正堂之內黑雲密布,怨氣深重。  “有人來了?”槐娘子作為萬槐堂的主人,能感知所有進入這棟宅子的人。  “聞溪,你在哪兒?!”夏景生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是景生!是景生!”孫聞溪精神一振。  “你的心頭肉居然自個兒送上門來了。”槐娘子咯咯地笑起來,“我便讓你瞧一瞧,他是不是真的值得你為他肝腦塗地!”  夏景生四下尋找著孫聞溪的身影,順著那正廳樓梯來到二層。  二層的黑氣有愈演愈烈之勢,尤其在其中一間房門前,那黑氣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  夏景生伸手推了推,房門推不開。  與此同時,槐娘子恨聲道:“為什麽?!為什麽他能找到這裏來,為什麽我的能力對他不起作用!”  孫聞溪笑道:“我的戀人,是一名風水先生。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或許他也能看見你。”  槐娘子明白了,尋常的障眼法,對夏景生不起作用。  “夏景生!”槐娘子的聲音響起,“你的伴侶在我手上,我如今看上他了,你若答應將他留下,我便許你黃金萬兩,財寶十車,如何?”  夏景生失笑道:“他在我眼中是無價之寶,想從我手裏搶人,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說完,夏景生取出鞭子,朝那門上抽去。  門板被抽成了兩道,源源不斷的黑氣從裏頭滲出來。  夏景生半絲不懼,徑直往房裏走去。  倏地,他身側竄過一團白影,形跡飄忽不定。  鞭子上的蛇頭立了起來,脖子一竄一竄的,儼然要發動攻勢。  在那白影又一次一閃而過時,蛇頭倏然出手,咬住了那“東西”。  “啊——”淒厲的叫聲響起,槐娘子再沒能力維持那幻象,原本被法術維係站立的孫聞溪也險些栽倒。  夏景生連忙上前將人扶住,隻見孫聞溪唇色蒼白,麵無血氣,氣若遊絲,顯然是在這萬槐堂呆久了。  那“東西”被咬了,再不能東遊西竄,唯有現出實體。  竟是個秀發烏黑、麵色白皙的漂亮女子:“孫聞溪沒撒謊,你果然能看到我。”  夏景生麵沉如水:“你對他做了什麽?”  “沒什麽……”槐娘子詭異一笑,“不過是與他做個遊戲而已。”  “做遊戲?!他是人你是鬼,你將人誘至此處,再折磨玩弄至死,你管這叫做遊戲?!”夏景生高聲道。  “你可別胡說,都是他們自願的。我把金銀財寶給那些男人,他們一個個就答應拿伴侶來交換了。平常心肝寶貝兒地喊著,關鍵時刻還不是勞燕分飛,這樣的男人,都該去死……”  “這都是你積下的業障,你每殺一個人,身上的債就多一分。業障難消,你也再難入輪迴!”夏景生語氣嚴肅。  “我不在乎,我隻願殺盡天下負心漢。不過……你懷裏的可不一樣,我也的的確確是看上他了。即便在最絕望的時候,他也沒有放棄你……”槐娘子在夏景生麵前站定,“也罷,也許我命中注定了,要遇到你……好在最後,有人能聽我講完一個故事……”  槐娘子原名萬槐,是本地富戶的掌上明珠,與一個監管織造的小吏成了親。  起初,小吏對槐娘子可謂關愛備至,還特地將住處改名萬槐堂,以示對夫人的敬重。  可好景不長,隨著時日的遷移,小吏對槐娘子亦不如昔日那般愛重,甚至娶了侍妾進門。  本省的巡撫到地方來視察,在小吏府中見到槐娘子,一時間驚為天人,對槐娘子念念不忘。  又因槐娘子是小吏的發妻,不便開口,便想出一條計策。一麵誣陷小吏管理的絲綢未能達到朝廷定下的目標,揚言要對小吏追責,一麵再三暗示小吏,若能將發妻贈與他,便可保住身家性命。  槐娘子認為小吏是個重情的人,對他很是放心,從來沒將這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可有一迴,巡撫借口談公事,來到小吏家中,竟被仆人引入槐娘子的房間。  槐娘子那一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後心下一橫,用碎瓷片割了腕。  巡撫自覺被下了麵子,認為小吏戲弄於他,於是更加變本加厲地為難小吏。  槐娘子經此一事,也已心冷,一直臥病在床,隻是她到底錯估了小吏的狠心程度。  一日,她從夢中醒來,隻覺得滿室俱寂,沒來由地有些心慌。  她想尋些水喝,叫了半天,門外卻無人應聲。  再一瞧,房中的桌上擺著已然冷掉的茶水和飯食,房門被死死地堵住了,任憑槐娘子用什麽方法,都無法打開。  在槐娘子的枕邊,放著一封薄薄的信,信裏隻有一句話——“阿槐,我走了,是我對不住你。”  槐娘子認得,這是小吏的筆跡。  那一刻,槐娘子知道,自己成了棄子,被獨自留在了這處叫萬槐堂的宅子裏。  外間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街坊鄰居談笑著喊道:“巡撫大人來提親囉!”  而槐娘子,也用一尺白綾,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自此,宅子裏怨氣橫生,因這一處宅子以厲鬼命名,是以成為了鬼宅。  每一個進入這裏的男性,都會遭受嚴酷的考核,先是以金銀財寶誘惑之,再是一次次場景的重現,最後,便是撕去所有偽裝的泄憤與拷打。  遺憾的是,幾乎沒有人能夠經受得住考驗,那些在最初信心滿滿選不交換伴侶的人,到了嚴刑拷打的階段都鬆口了。  夏景生蹙著眉聽完了這個故事,他聽見槐娘子聲嘶力竭地喊:“為什麽偏偏是我?又為什麽偏偏是他?如果我不是萬槐,他不是吳庸,情形會不會不一樣?!”  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夏景生冷然道:“所以,你便一次又一次地用拷打來發泄你內心的憤恨,用難以經受的疼痛來逼迫他們出賣自己的伴侶?”  槐娘子卻並不承認,她的笑容裏,帶著滿滿的戾氣:“是他們自己親口許諾的。”  “最後你把那些男人怎麽樣了?”夏景生問道。  槐娘子一怔:“為什麽你不問他們的伴侶?他們明明都答應了交換……”  “因為你隻是要一個懲罰他們的借口而已,你從心底裏認為,他們是錯的,伴侶是受害者,所以最後,你把男性都殺了,對嗎?”  槐娘子怔怔地看了夏景生半晌:“你真的很聰明,我理解孫聞溪為什麽這麽喜歡你了。是啊,他們全都該死……”  “可是,總有人到最後也沒有答應的。”夏景生看著昏迷中的孫聞溪。  “所以夏景生,你很幸運。”槐娘子笑了,“或許我真的錯了,陽世間,總還有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隻要,不放棄希望。  夏景生念動往生咒,槐娘子的身影漸漸消逝於虛空之中,眼前濃重的黑霧散盡,那萬槐堂,也變成了一座再尋常不過的破落宅子。  孫聞溪隻覺得自己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場景千般萬化,一時是新時代,一時又仿若來到了古代。  兜兜轉轉,浮浮沉沉,吃了山珍海味,也挨了實實在在的毒打。  睜眼的一刻,身上湧起了排山倒海的乏意,刹那間累得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他的視線對上一張俊逸的臉,是夏景生。  孫聞溪無聲地笑起來,幸好,夢醒了,是現世安穩。  他想說話,卻見夏景生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在他頰邊輕輕地落下一吻,如蝴蝶撲翅般輕盈。  在他受傷的這段日子裏,夏景生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孫聞溪張嘴說的第一句話是:“你見過我最脆弱的樣子,還會喜歡我嗎?”  夏景生笑了:“我會一直喜歡你。”  後來,孫聞溪知道了槐娘子故事的全貌,不知為何,他心目中的萬槐堂,並沒有世人渲染的那般陰森可怖。留給他印象最深的,也不是那些銘心刻骨的疼痛,而是槐娘子的那句——這注定了是條死路。  既然是死路,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尋求生還的可能,或許在這狠毒的背後,也藏匿著對愛的渴慕。  就像夏景生和孫聞溪的關係,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知是否共曆生死的後遺症,夏景生這些日子,格外黏孫聞溪。  即便孫聞溪臥病在床,夏景生也常陪護左右,閑暇時總癡癡地看著孫聞溪的臉。  孫聞溪逗他:“你這般看著我,還看不夠嗎?”  不料夏景生點頭道:“確實看不夠。”  孫聞溪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別看了,再看該煩了。”  夏景生正色道:“再看多久也不會煩。”這般打直球的夏景生,叫孫聞溪險些招架不住。  小兩口濃情蜜意,卿卿我我,孫其滿卻極為生氣,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寶匯銀行涉事人等。  細查之下才發現,原來副經理薛城早與宋家的銀行有勾連,明麵上供職於寶匯,私下裏卻幫宋暉做事。  此次事件中,薛城主要負責將孫聞溪誘騙至那萬槐堂,所謂的歸國華商穆先生,完全是杜撰的,孫家將江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這麽一號人物。  如今那薛城拿著宋暉給的錢,拋下妻女,跑得是無影無蹤。  而宋暉被那蛇頭咬了一口,雖然送醫後揀迴了一條命,卻也斷了一條手臂,一直在家中靜養。  閑雲道人還在偷摸著替人瞧風水,頗有借機東山再起的模樣。  阿豹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夏景生時,夏景生正埋頭練著字。  他一筆一劃都寫得極其用心,像是絲毫沒被這些消息影響。  待夏景生停下筆,阿豹探頭一瞧,見那紙麵上寫了四個大字——“百足之蟲”。  那字寫得極有氣勢,夏景生卻盯著那紙看了片刻,抬手將紙揉作一團,扔進簍子裏。  “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等著看吧,百足之蟲,也有死透的一天。”夏景生說。第五十八章   卻說那閑雲道人, 自認為強迫夏景生在那命舛坡“落棺”,便能謀害夏景生的性命。  豈知左等又等, 不僅沒等來夏景生暴斃的消息, 反倒是聽聞夏景生與孫聞溪乘上了遊輪,兩人去青城度蜜月。  氣得他揚手砸了一套茶具。  這日一早,孫家的司機便驅車將夏景生與孫聞溪送至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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