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利昂強迫自己一大早就起床了——四處東奔西走的臥底工作很容易培養起早起的習慣。


    雖然剛到這國家時,生物鍾會擾亂她的起床時間,不過現在已經徹底習慣了。


    更何況,今天還是個特殊重要的日子。


    利昂翻身下床,稍作整理,打算就在家裏平穩的度過這一天。


    可是之後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水果攤要開。


    雖說那小攤子沒什麽錢賺,同時也對臥底任務和組織任務毫無幫助,可她打從一開始就是喜歡在鬧市裏享受這種生活,錢和任務都根本無所謂。


    很快。


    騎著單車,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利昂來到自己的攤位附近。


    但接著,她停下腳步,刹住單車。


    不太對勁。


    利昂蹙起眉。


    平日裏根本沒什麽人的水果攤,此時被厚厚的人群圍觀,裏三層外三層,阻隔了她的視線。


    “借過。”


    沒有停太久,利昂停好單車後,費勁的穿越人群。


    然後,等她能夠看到水果攤的景象時,在很短的一瞬間,讓她有些呆住。


    首先,門不見了。


    卷簾門被高高掀起,從下麵破爛的店門往裏看,看不見任何一樣完整的東西。


    各種新鮮水果被掀翻在地麵踩爛,亂七八糟。


    不僅地麵有大量的鞋印,碎玻璃,而且攤位裏的其他東西,也被破壞的一塌糊塗。


    ——壁紙跟地板被剝開,電子秤被砸壞,椅子變成了兩半,玻璃茶幾碎的四分五裂。


    顯然,在利昂昨天晚上閉店迴家之後,有襲擊者上門,為了泄憤或是別的目的,把她的攤位搞成了這副慘狀。


    除此之外。


    攤位的正中間倒著一個烤爐,殘留著被火燒過的痕跡。


    甜糕和小點心灑了一地,一個人影在旁邊,頭破血流,輕微顫抖著,抽搐著的躺倒在地。


    利昂感覺心髒收緊了一下。


    那是受了傷的吉斯伯。


    從這副結果來看,襲擊者應該是不久前來的,附近的吉斯伯為了阻止他們而被牽連,不光整個烤爐被燒毀,人還被毆打了一頓。


    不過,這一切究竟是什麽人做的?


    利昂在心中思考起來。


    “哇啊,好像大事不妙了。”


    “也不知道這是誰的攤位,居然被砸的這麽慘。”


    “應該是得罪什麽人了吧?不然也犯不著這樣。”


    “還沒通知警察麽?”


    周遭群眾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讓她沒法靜下心思考。


    更何況,無辜的吉斯叔因自己而受到牽連,這讓她內心產生一種強烈的愧疚感。


    “唿……”


    想到這,利昂深吸一口氣,從人群中走出,踩著一地的玻璃碎片,麵無表情走向吉斯伯,蹲了下來。


    “吉斯叔!”


    利昂看也沒看周圍的一片狼藉,就這麽扶起吉斯伯。


    對於自己的水果攤被破壞成這副德行,她似乎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感慨,或是特別的關心。


    “利昂姑娘。”


    吉斯伯抬起頭,看見了利昂。


    他聲音虛弱,頭上流出的血都幹涸了。


    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部分,明顯是挨了不少拳打腳踢。


    利昂感覺腦內氣血流速加快,不禁再次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我送你去醫院吧。”


    “醫院就不必了,隻是一點輕傷,我迴到家包紮一下就行。”


    吉斯伯掙紮的站起來,慘笑一聲,“而且,比起我這把不值錢的老骨頭,你應該更需要在意你自己的攤位吧,利昂姑娘……”


    “沒關係,攤位沒了可以重新整裝,人出問題了可不行。”利昂聲音冷靜,“我送你迴家吧吉斯叔,現在我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著,她沒有在乎自己的破爛攤位,攙扶著吉斯伯,頭也不迴的向人群外走去。


    路上,吉斯伯喘了幾口氣,簡單告訴她今早發生的事情。


    整個過程和利昂想的差不多。


    一群混混大張旗鼓的找上門來,想要找她的麻煩,但卻沒見她的人,為了泄憤隻好把她的水果攤砸爛。


    在旁邊出攤的吉斯伯,試圖阻止這群人,但卻同樣被燒了烤爐,打倒在水果攤中。


    至於找麻煩的那群人的身份,據說是來自格麗華德家族。


    這裏利昂捏著下巴,稍微迴想一下。


    她昨天遇到的那個醉鬼羅伊德,貌似也是姓格麗華德的。


    難不成是因為被自己在橋上教訓了一頓,今天早上對方就派人過來,砸壞了自己的攤子?


    如果真的是這樣,還真是有夠記仇的。


    一個大男人,居然心思肚量這麽小,搭訕失敗,被自己稍微警告一下而已,居然也要找機會報複迴來。


    斤斤計較的小氣男人最讓她反感。


    利昂歎了口氣。


    老實說,攤位被砸了沒所謂,但要讓無辜的平民老朋友為她頂包,這種道德壓迫感,可比砸了她的攤位還難受。


    特別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利昂一點都不想在今天惹事,並不打算再去報警,把事情鬧大什麽的。


    “……”


    吉斯伯的家不遠,坐落在一處老式的住宅區裏,周圍都是些沒錢換新房子的居民。


    繞過幾棟位置不錯的小樓後,利昂在吉斯伯的指揮下,東繞西繞,來到一間位置不怎麽樣的住宅門前。


    她敲了幾下門,可半天都沒人迴應。


    “用鑰匙開吧,瑪迦今天沒在家。”吉斯伯這時遞過來鑰匙。


    利昂點點頭,她知道瑪迦是吉斯伯的女兒。


    雖然沒見過麵,但名字還是聽對方提到過不少次的。


    既然女兒不在家,某些事情也就方便許多。


    等開門進到家裏之後,利昂為吉斯伯簡單的處理下傷口與淤青,然後拿來家裏的繃帶包紮。


    整個過程很十分專業。


    吉斯伯有些驚訝:“利昂姑娘,沒想到你手法這麽好,以前是不是學過護理?”


    “嗯,算是吧。”利昂並沒多說。


    她畢竟是個德國聯邦情報局的優秀特工,專業的醫術知識肯定需要掌握。


    而包紮技術隻是這些知識中微不足道的一點毛毛雨,完全不值一提。


    另一邊。


    吉斯伯見利昂不多透露,也就沒有多問,開始擔憂起來:


    “不過利昂姑娘啊,沒想到你會得罪上那幫大家族的權貴……”


    “如果下次他們再來找麻煩,恐怕就不止是砸水果攤這麽簡單了。”


    聽到他憂心忡忡的話,利昂不以為意的笑了笑。


    “沒關係,我會小心的。”


    “吉斯叔你安心養傷,我先迴去收拾收拾攤子。”


    見利昂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吉斯伯隻能幹著急。


    一聽對方還要迴去,不由站起來攔她道:


    “喝杯茶再走吧,利昂姑娘。”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那群無賴說不定會再迴來找茬,你處在風口浪尖,至少先在我這裏躲一躲,躲到警察過來。”


    “好吧。”利昂拗不過對方的好意,隻能點頭答應。


    而且,就和對方說的一樣。


    迴去時如果被找茬就麻煩了。


    格麗華德畢竟是個當地的大權貴家族,就算她可以用情報局的力量暗中擺平,但今天這個日子不允許她那樣做——


    組織裏那個詭異的卡耀,本來就在懷疑自己的身份。


    這個節骨眼上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去聯絡總部。


    說不定這一點鬆懈,就會導致整個計劃前功盡棄。


    利昂正想著,吉斯伯已經端著一個盤子走了出來。


    盤子裏兩個茶杯冒著熱氣。


    ——剛說完要喝杯茶,對方居然真的去泡了兩杯茶端出來,明明還是個不久前才被包紮完的傷員,倒也是有心。


    利昂有些感慨吉斯伯的熱情。


    在她的注視裏,吉斯伯把其中一個茶杯遞給她。


    “來,利昂姑娘,喝吧。”


    “家裏沒什麽上等貨,隻有清茶,別嫌棄。”


    說完,吉斯伯抿了口自己杯中的茶,眯起眼睛享受起來。


    在他對麵,利昂本來也是準備要喝茶的。


    不過,在她把茶杯舉到嘴邊時,突然整個人動作停頓住。


    接著,在下一個瞬間。


    她收起笑容,還有無憂無慮的外表,一雙剛才為止還不以為意的眼睛,此時正有些複雜的凝視著茶水表麵,似乎在從中反複確認著什麽。


    “對不起,吉斯叔,我本來很信任你的。”


    “可現在……這杯茶好像喝不成了。”


    利昂輕輕放下茶杯,很平靜,也很遺憾的說道。


    見她突然像是變了個人,說些不明所以的話,吉斯伯不由微微一愣:“利昂姑娘,你在說什麽?”


    “別這麽問了,你要裝傻麽?”利昂抬起頭,說話聲音變了,“我可是從砸爛水果攤那段開始,就感覺到你的不對了。”


    “等等,我腦子慢,沒跟上。”吉斯伯懵了,“什麽跟什麽?什麽不對?”


    利昂沒有理會。


    她不留痕跡的從口袋裏摸出自動手槍,當著對方的麵緩緩上膛。


    然後才沉穩的繼續微笑道:“對啊,你又不是跟屁蟲,更像是開路的對吧?”


    “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看到利昂居然一言不合就掏出槍,吉斯伯的唿吸變得急促。


    “還嘴硬。”利昂一邊說,一邊緩緩朝吉斯伯舉起手槍。


    “這次的事件是你一手策劃出來的,你自導自演了這場襲擊,不惜挨了頓打,為的就是把我騙到這裏,再想辦法對我下毒。”


    “你的演技高明的要死,但唯獨錯算了時間這方麵——你頭上的傷口貨真價實,但如果是早晨才受傷的,現在根本不會讓血液幹涸。”


    “還有攤子裏被燒過的烤爐也一樣,如果是早上燒著的,空氣中應該還殘留著味道才對……但現在沒有味道,說明你半夜的時候就已經在我的水果攤裏,把烤爐點著了。”


    “當然,這些說到底也不過是表層的推測,不能作為決定性的證據……直到剛才看你迫不及待的泡茶,再主動把有問題的茶遞給我時,我才終於可以確定。”


    利昂把推理進行到這,吉斯伯的表情終於變了。


    他摸了把頭上的繃帶,收起那副熱情又笑嗬嗬的無害表情,神色嚴肅起來。


    “你的分析是不錯,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要給你下毒?”


    “我當然知道。”


    麵對吉斯伯考驗似的問題,利昂聳聳肩輕鬆說道,“你是組織派來的測驗我能力的家夥,隻有贏了你我才能晉升……而現在我已經贏了。”


    說完,像是在宣判勝利一樣,利昂明晃晃的抬了抬手槍,槍口正對吉斯伯的天靈蓋。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


    “隻猜對了一半。”


    吉斯伯笑著搖起頭。


    “實際上我的目的並不是要測驗你,而是殺了你。”


    這句話一出,他臉上表情的溫度都下降幾度。


    緊繃的弦一觸即發,空氣就像是要凝結一般。


    “什麽?!”


    當利昂還因為對方毫不掩飾的殺意而愣神時,她注意到側麵的櫃子裏,有什麽東西鬆動了一下。


    頓時,利昂感覺汗毛豎起,沒有遲疑,下意識向後退開。


    隻聽“咻”的一聲。


    一根弩箭從櫃子縫裏疾速射出,筆直插在她剛剛站立的位置。


    看著這一幕,利昂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你認真的?”


    她本以為一切隻是一場組織的測驗而已,等到事情結束後一切都會恢複原樣,所以她剛才抬起手槍時,才沒向對方下殺手。


    但現在看來,似乎是自己會錯意了。


    在她的注視裏,吉斯伯丟來一把椅子砸過來,沒有留絲毫情麵,一點都不像是個傷員。


    然後趁著她躲閃之際,飛快的閃身進臥室。


    沒到三秒,就重新奪門而出,手上還多出把駭人的雙管獵槍。


    昔日老友手握獵槍,和她反目成仇,痛下殺手。


    利昂倒抽一口涼氣,雖然大腦感覺不到什麽真實感,但身體卻條件反射的先動了。


    子彈從砰一聲打爛牆壁,濺起的水泥渣打在她小腿上,似乎還嵌進去幾顆。


    一陣刺痛讓她頭皮發緊,但她表情沒變,趁著獵槍射擊間隔的工夫衝了出去,朝吉斯伯揮出一拳。


    當她的拳頭就要砸向吉斯伯的頭時,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從低處唿嘯著接近。


    這股疼痛尖銳而突然。


    獵槍長長的槍管從低處掄過來,打中利昂的肋骨。


    但同時,力道不減的拳頭砸在吉斯伯鼻子,利昂強忍著疼痛,一拳讓他趴倒在地,接著在他的下巴補上一膝蓋,他就徹底爬不起來了。


    隨後利昂剛打算補上一腳,肋間一陣刺痛襲來,壓的肺部無法唿吸,讓她動作停住。


    然而吉斯伯在這時挺起身,拚了老命的撲過來,順勢把她推在牆上。


    利昂喘了口氣,迴踹一腳,踢開吉斯伯,捂著肋骨朝門外逃去。


    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吉斯伯會是隱藏在自己身邊的組織成員,以及為什麽吉斯伯要不顧往日情分,鐵了心的殺她等等……


    她心裏沒有一個答案。


    不過她現在隻能想到一個地方,可能會跟她想要的答案有關——黑白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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