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到這不分場合的笑聲,白川悠不禁皺了皺眉。


    這老東西被砸糊塗了?


    死到臨頭還跟自己傻笑呢?


    在他的傾聽裏,無線電線路中的朗姆氣定神閑,絲毫不像一個腿被廢了的傷員,沉著道:


    “我確實沒想到,你居然有勇氣,敢單槍匹馬的襲擊我……”


    “克什瓦瑟,之前那個電話,應該是你用了什麽方法變聲,再打給我的吧?虧我還以為是公安的行動。”


    “……然後,你躲在樓頂,襲擊了我的下屬,用堆高機把建材推到邊緣處,試圖用落下的建材和鋼筋砸死我們所有人。”


    “可庫拉索提前察覺到了異常,把我推開,讓你的攻擊落空,你隻好把堆高機和燃油叉車開到邊緣,整個的砸下來。”


    他的口氣很沉穩,沉穩到讓人害怕,沒有半點怒意。


    僅僅一個照麵,他就憑借著推理,猜中了白川悠暗算計劃的整個過程。


    連細節都猜的很準,仿佛他才是事情的主謀一般。


    聞言,白川悠沉默一瞬,臉色輕微的變化。


    不得不說,組織的二把手,心理素質和智商數值都很強悍。


    朗姆這時嗬嗬一聲,語氣頓了頓,又說:“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就說明組織中有你的其他協助者吧?”


    “這裏我醜話說在前頭,克什瓦瑟。”


    “你這次如果讓我活著迴去,哪怕我隻剩下半條命,也要把你和你的協助者從組織中連根拔起的清理掉。”


    朗姆臉色一凜,毫不掩飾冷意的說道。


    既然克什瓦瑟已經撕破了臉,他也沒必要讓心中狹隘的恨意繼續在暗中委曲。


    琴酒,波本,卡爾瓦多斯……


    參與了這次行動,有可能會幫助克什瓦瑟的,就這三人三選一。


    迴去隻要稍稍一調查,很容易就能查出蛛絲馬跡。


    ——當然,前提是能迴去。


    他看了眼被死死壓住的小腿,麵露思索神色,並不慌亂。


    聽著朗姆的話,白川悠的笑意驀地消失了。


    他冷冷的沉默一會,然後臉上又重新浮現出微笑:


    “朗姆,你是不是以為,山裏有兩個狙擊手保護,我沒法近你的身……就殺不了你?”


    朗姆又是嗬嗬一聲:“難道不是麽?如果你手裏有槍的話,早該……”


    他正想繼續說出對手的處境,對白川悠倨傲的進行挑釁……


    然而白川悠卻輕笑:“行了行了打住吧。”


    “管你是拖延時間還是玩攻心那一套……我已經不想再聽屍體說話了。”


    說完,他把無線電切斷,有些不耐煩的丟在腳下,用力踏碎。


    接著他開啟【解析】能力,反複確認朗姆的狀況。


    在他的注視裏,老家夥正用無線電改變線路,聯絡山中的狙擊手。


    其實狙擊手早就注意到了這邊的狀況。


    隻不過,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如其來,再加上重物落地,被卷起不少濃煙,狙擊手一時半會都沒有發現自己的位置。


    正想著,白川悠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閃身往旁邊躲了躲。


    瞬間,兩道火花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爆開。


    說什麽來什麽。


    狙擊手已經發現他的位置。


    接下來,又是數發子彈射向他,隱約可以看到對麵山上閃爍的火舌。


    白川悠微微一個側身便閃過子彈,接著他踩過建材,輕輕一跳藏在大樓的立柱後。


    見此,兩名狙擊手頓時不再開槍,不過卻將槍口固定朝向這邊,死死盯著他的藏身處。


    隻要白川悠一露頭,就讓他感受下什麽叫卡點狙爆頭。


    立柱後,白川悠開啟【解析】能力,往後看了眼。


    這種情況下,別說接近朗姆了,他連行動都十分困難。


    畢竟躲避子彈可不是個輕鬆的差事。


    隻要不是赤井秀一那樣的怪物,狙擊手的每一槍,就都會存在幾厘米的誤差。


    誤差越小,自然也就越不好躲。


    【解析】能力隻能演算出狙擊手開槍的肌肉運動方式和子彈射來的路徑……至於躲避的環節,還得看自身的運動神經和反應能力。


    人類終歸是血肉之軀。


    就算百分百預判成功,也會有失誤發生。


    白川悠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當賭注,玩躲避子彈的遊戲。


    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老陰比,眼下的情況當然被他考慮在內,並且他也有其他的方式擊殺朗姆。


    趁著幾秒的空隙,白川悠伸手到一旁的牆角。


    那裏有一瓶空的冷飲瓶子,應該是白天工人幹活時,喝剩下丟在這裏的。


    把瓶子放在手裏掂了掂,確定重量還行後,他沒急著行動,而是不慌不忙的直起身,按下絞盤的開關,發射一根鉤索出去。


    啪的一聲。


    鉤索鋒利的鉤子撞擊在鹵素燈上,把燈泡撞得粉碎。


    頓時,場中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大樓頂層陷入一片黑暗。


    這一變化讓山中兩名狙擊手下意識的愣了下。


    他們身在不同的位置,隻好用通訊器交流對策。


    大樓黑下來,意味著射擊精度會大大降低。


    所以,他們交流幾句後,最終決定一個人盯守開槍,另一個人調試夜視瞄準鏡。


    而就在這短暫的工夫。


    白川悠將瓶蓋打開,往瓶子中灌入早已準備好的燃油,再把身上的手帕拿出來,稍微沾了一小點燃油,塞入瓶口。


    一端在外麵,一端在裏麵浸泡著燃油本身。


    隨後,似乎是覺得重量還是太輕。


    他想了想,又拿出個在水族館買的皮套,把身上不常用的那部新手機綁在瓶子邊,增加重量。


    一切準備就緒後,拿出打火機點火。


    最後,確定手帕的一端燃燒起火焰,白川悠毫不猶豫的瞄準大樓邊沿,向外用力投擲出去。


    由於施工中的大樓根本沒有窗戶,手帕瓶子被輕而易舉的丟到外麵的空中。


    眼看著視野中多出個紅團,狙擊手條件反射的開槍。


    可惜目標太小,沒命中。


    聽到聲音,白川悠則趁著開槍間隔,用鉤索升入天花板,再從大樓的側麵跳出,動作迅速的轉移到大樓後方停留。


    這個過程中,一連串子彈跟在他身後,劈裏啪啦迸出火花,但沒有傷他分毫。


    ——兩名狙擊手射擊技術本來就一般,都是沒有代號的嘍囉選手。


    再加上此時以他們那貧瘠的腦容量,並沒有第一時間理解立體機動裝置的運作原理,自然也就沒有預判瞄準一說。


    “可惡,被他逃了……”


    “等等,那是什麽?”


    無線電中,不知是哪個狙擊手發出一聲蠢話。


    隻見被白川悠丟出的瓶子,在半空中就已經完全燒著,像團紅色的火球一樣,往地麵直直墜落去。


    這裏值得一提。


    此時的地麵,因為燃油叉車的墜落,可還是一地燃油的狀態。


    就連朗姆被困的地方,都是遍地的鮮血和燃油混雜,浸濕半個身子。


    而大量的燃油和燃燒的火焰接觸在一起,之後會發生什麽可怕的現象,估計連小學生都知道。


    在兩名狙擊手和朗姆,五隻眼睛的共同注視裏——


    火球落在滿是燃油的地麵,噴發出大量豔麗的火焰,滾滾橘紅色迅速蔓延開,把施工大樓下瞬間變成一片火海。


    “去和庫拉索同學團聚吧,老家夥。”


    看著火焰逐漸蔓延到朗姆身上,白川悠臉上掛著輕薄而又滿足的冷笑,喃喃道。


    組織二把手朗姆的結果,估計就是在堆高機的壓迫下無法行動,再眼睜睜看著自身被燒死。


    ——狙擊手距離這裏太遠,等他們過來救人時,估計人都已經燒成灰燼了。


    想到這,他嘴角揚了揚,感覺身心愉悅。


    接著他伸出一根鉤索到遠處的建築,在大樓的背麵快速移動,頭也不迴的離開現場。


    至於接下來他的工作,就是全速趕迴摩天輪,把警方那邊的爛攤子處理明白,然後再抽身迴到施工大樓,確認這邊清點的屍體數量。


    ……


    同時。


    當白川悠丟下火種,而後瀟灑的揚長而去時——


    朗姆瞬間明白了對方自信的源頭。


    竄進他鼻翼裏的,是燃油蔓延開的難聞味道。


    接著,他察覺到那味道就來自流淌於身下的液體。


    但朗姆依舊沒有任何慌張。


    就連下一個瞬間,火焰蹭的一聲,開始擴散至四麵八方時,他依然麵不改色。


    隻是,一種積蓄在體內的憤怒,讓他深深記下了白川悠今天的所作所為。


    他的雙眼泛著仇恨的光芒,冷若冰霜,怒不可遏,在火光的映照中冰冷閃爍著。


    趁著空氣還算完好。


    眼看著火焰就要朝他的方向蔓延過來,朗姆深沉的舒了口氣,切出無線電對狙擊手的線路。


    沉默一瞬,他最後看了看壓在身上的堆高機……


    然後,用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開口命令道:


    “你們兩個,朝我的腿開槍。”


    “?”


    兩名狙擊手一時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自己的主子在說什麽。


    “朗姆先生,你這是……”


    “朝我小腿的關節處開槍。”


    朗姆聲音無波動的補充一遍。


    就像是大海的正中央卻沒有一絲海浪般,平靜的讓人害怕。


    “……什麽都不做隻會被燒死,你們趕來之前,開槍把我的小腿打斷,說不定我還能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老人平靜的解釋著。


    話雖如此,但這樣的大火配合燃油……


    老實說,就算斷不斷腿,在沒有外力的幹涉下,憑他一把老骨頭,想要逃生都難如登天。


    畢竟他可不是庫拉索。


    他沒法在渾身遍體鱗傷的狀態下,還能掙紮著求生,像小強一樣頑強的活下去。


    不過,作為組織的二把手,他的精神覺悟比任何人都要高。


    ——舍棄身體的一部分,換取苟住性命的一絲渺茫機會……他內心可以接受。


    或者說,必須接受。


    “不要讓我再重複第三遍。”


    “開槍,這是命令!”


    “我迴到組織以後,還有必須完成的事要做。”


    沉聲對無線電說完。


    不等朗姆再想說什麽,火焰已經順著燃油的軌跡,飛快竄過來,毫不留情攀上他的身體。


    下一刻。


    被燃油打濕的衣服完全燃燒起來。


    無線電哢的一聲被燒毀,朗姆整個人在一瞬之間變成火人。


    物理意義上的火人。


    難以承受的高溫包裹他的全身,周圍的氧氣被火焰燃燒殆盡,朗姆連唿吸這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朗姆遵循本能,渾身的肌肉顫抖著,雙手拚命拍打著地麵掙紮。


    作為組織的身居高位的第二把交椅,他曾設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死亡。


    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被像條狗一樣困住,承受著恐怖的火刑,在火海中活活被燒死。


    真是諷刺。


    “克什瓦瑟……”


    像是即將被驅散的厲鬼那樣,烈火中,朗姆渾身上下冒著青煙,一字一頓念叨著克什瓦瑟的代號,似乎要把這一號敵人刻印在生死的輪迴中。


    遠處,狙擊手看著自己的主子燒著,頓時也慌了神。


    他們中的其中一個,已經動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山對麵趕過去營救。


    至於另一人,在糾結半秒後,還是咬了咬牙,瞄準朗姆被壓住的小腿關節,扣下扳機!


    這次,也不知是不是潛能被激發……射擊誤差被精準控製在兩厘米以內。


    子彈貫穿朗姆脆弱的膝蓋。


    火中的朗姆察覺到腿被擊中,連慘叫都沒吭出一聲。


    不顧一身高溫燒灼的疼痛,他拚了老命的向前拖動身體。


    頓時,被壓住的那條小腿應聲斷掉,留在堆高機下麵。


    “克什……瓦瑟!”


    一邊瘋了一樣低聲念叨著這個令他此生難忘的代號,朗姆一邊用力扒著地麵,向火場外緩緩爬去。


    一下,又一下……


    整個畫麵,就像是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渾身浴火。


    度秒如年。


    朗姆拚了老命,爬出了幾米遠。


    但這解決不了什麽實質問題。


    他的身上也有不少燃油,並不是爬遠一點就會滅掉火。


    而且,周圍不少位置都燃燒著更劇烈的大火,讓他想連打滾都沒法完成。


    硫磺味,塵土,被燒幹的血,燒焦的毛發,以及快要烤熟的皮膚……


    人體在承受火焰的高溫時,最多稱五分鍾左右,具體死亡時間因人而異——隻要皮膚被燒毀,火焰燒到脂肪就完蛋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感受著煉獄般的烈火焚身待遇。


    朗姆開始感覺,高溫的疼痛逐漸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模糊的五感,還有莫名的寒冷。


    他還在向前爬的手無力垂下,嘴唇囁嚅了兩下,再也喊不出“克什瓦瑟”這四個字。


    視線變黑,聽力變弱,


    明明是渾身被火焰灼燒,卻讓他感覺像是沉入冬天的湖底,被冰塊凍住那般寒冷。


    他知道,這是死亡的前兆。


    一切似乎都到此為止了。


    除非有什麽人能來救他,正確的幫他滅火……


    不然,撐死再有個幾十秒,他就會被燒死。


    想到這。


    向著目之所及的黑暗,朗姆使勁最後的力氣,不甘的朝前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這時。


    一道有些驚慌的聲音在朗姆麵前響起。


    “老先生,你還活著嗎?!”


    火場外,一個身材結實,穿著安保製服的年輕人朝他跑過來。


    此時,年輕人身上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臭味。


    不過,跟能致人死亡的濃煙味道相比,可溫和太多了。


    ——這大概是之前被庫拉索打暈,隨便丟在垃圾堆裏的那個看門保安。


    此時因為建材和叉車劈裏啪啦的落下,還發生恐怖的火災……這位保安自然是醒了過來。


    並且他還注意到,正拚命往外爬的,渾身都燒著火焰的,奄奄一息的朗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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