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曉寒一個人悄悄地離開花眠摟,這個時候才剛剛入夜,路上尚有許多行人。商曉寒默默地在人群中穿行,有些羨慕那些步履匆匆、急著迴家的人。她四歲時被父母送了人,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父母,也不記得家鄉在哪裏,甚至連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商曉寒輕輕歎了口氣,想念起在青龍堂時的日子。不過,那個時候的她其實也並沒有太多的快樂,反倒是來到總壇後還結識了幾個朋友,留下了些美好的迴憶。不知道想要去哪裏,商曉寒索性隨意地逛著。她看到有些女孩子在買頭飾,驀地想起阮文謖給她買衣裳和胭脂水粉的事來,她看看自己一身妖嬈的打扮,不由得失笑起來,覺得還是趕緊迴去的好。

    商曉寒一迴到玄英宮,葉秋白就找到她,說大護法找她。商曉寒奇道:“大護法不是在花眠摟嗎?他什麽時候迴來的?”

    葉秋白道:“剛剛才迴來,一迴來沒見到你,急得不得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商曉寒淡淡一笑,“沒什麽事。我去看看。”

    話音剛落,阮文謖就急匆匆地過來,道:“你怎麽又擅自行動了?”

    商曉寒苦笑道:“屬下的任務不是已經完成了嗎?而且大護法好像也有要緊的事情要做啊。”

    阮文謖尷尬道:“我……我那哪是什麽要緊事?我本來想和你一起迴來的,哪知道眨個眼,你的人就不見了。我不是說過不許你私自行動的嗎?”

    商曉寒真是無語了,隻好垂首道:“是,屬下知錯了。”

    “你?你已經說過很多次知錯的話了,為什麽總是不改呢?”

    這個男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商曉寒懶得和他爭辯,“大護法沒有要緊的事,屬下就告退了。”

    “別忙,還有事。”阮文謖拉住商曉寒的手,把她整個人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搖搖頭,道:“太難看了,以後絕對不許把自己打扮成這樣,記住了嗎?”

    “是。”

    阮文謖還想說點兒什麽,又不知說什麽好,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地,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來的,說:“對了,我本來是要迴阮家莊一趟的,都是因為這次的任務耽擱了。明天我就動身,你和我一起去吧。”

    商曉寒還是隻說聲“是”。

    阮文謖實在找不出話說了,握著商曉寒的手,看了看,道:“女人的手怎麽可以這麽粗糙呢?你這樣以後怎麽嫁得出去?”

    商曉寒失笑道:“屬下沒有想過嫁人的事,大護法多慮了。”

    “是嗎?”阮文謖的表情看起來怪怪的,不知是高興還是失望。“是沒有合適的對象,還是……”

    商曉寒輕輕抽迴手,道:“大護法找屬下是要談論這件事嗎?”

    阮文謖愕然道:“你是我的屬下,關心屬下難道不行嗎?”

    “多謝大護法的關心,屬下還沒有找到適合結婚的對象。”

    阮文謖悶悶地“哦”了一聲,終於放開了商曉寒。“我們明天一早就走,你一起床就來找我,不許突然跑掉。”

    商曉寒哭笑不得,隻好連連稱是。

    為了避免又被阮文謖到處找,商曉寒特地起了個大早,然後去玄英殿等候阮文謖。阮文謖卻還沒有到,當值管事說大護法還沒有起來。商曉寒看了看朦朧的天色,也覺得自己似乎來得太早了些,便到練武場去,想利用這個清靜時間練一練功夫。當上護殿使者之後,阮文謖在劍術上對她又有頗多指點,她自己也勤加練習,武功上又長進了不少。商曉寒專心練著武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人正看著自己。

    龍逸曛心裏暗暗讚歎,商曉寒與一年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不單是武功,連氣色也好了許多。等商曉寒舞完了一套劍法,龍逸曛拍手道:“不愧是江南第一劍調教出來的。”

    “少教主?”商曉寒很意外,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居然見到了龍逸曛。

    龍逸曛微笑道:“不必驚訝,我來找你有事。我知道,如果把你叫出玄英宮,你們阮護法肯定又會阻攔,所以我親自來一趟。”

    “少教主去大殿說話吧。”

    “就在這裏說吧,幾句話而已。”龍逸曛在一旁的長凳上坐下,示意商曉寒也坐下來。

    商曉寒在另一條長凳上坐下來,“少教主來有什麽吩咐嗎?”

    龍逸曛頷首道:“我看你進步很快,留在玄英宮實在有些可惜了。教主向來愛惜人才,曾經說過如果有機會,還是讓你盡早晉升的好。我想,這段日子你也立了些功勞,如果能再多立些功,就可以破格參加明年的議職。到時候,你就可以直接升任執事了。當然,如果你想繼續留在這裏也是可以的。”

    “多謝教主抬愛,屬下會努力立功的。”

    “現在就有一個機會。”龍逸曛道,“前一陣子木仁堂的奚堂主呈報說他們的副堂主之位空了許久,想提拔一個本堂弟子擔任此職。按本教慣例,副堂主向來由總壇任命,且多半是從堂外調入。不過,奚堂主也算是本教的元老了,他的意見教主當然不能不理會,所以教主讓我去木仁堂實地考察一下,如果沒有什麽異常情況的話就批準了奚堂主的呈報。我這次去需要幾個得力的助手,我想女孩子的心思比男人要細膩一些,如果能有個女弟子一道去,也許事情更好辦些。”

    “少教主的意思是……”

    “嗯,我想帶你一起去。除了你之外,還有徐實烈他們,都是你熟悉的。路上應該不會有什麽不方便。”

    商曉寒確實有些動心,如果能通過立功而參加破格議職,不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夙願嗎?可是她已經答應了阮文謖,陪他一起去阮家莊,到底哪邊的事情更重要呢?

    “商曉寒!你又讓我好找!”阮文謖的怒吼聲猛地響起。

    商曉寒不由得皺起眉頭,無奈地看著龍逸曛。

    龍逸曛微感不悅道:“文謖,你對你的屬下總是這麽兇嗎?”

    阮文謖憤憤道:“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屢教不改,總是不聽從命令。”

    “大護法,屬下沒有……”

    “你閉嘴!”阮文謖轉向龍逸曛道:“你一大早跑來跟我的屬下聊天嗎?”

    龍逸曛淡淡道:“我奉教主之命交給她一項重要任務。”

    “什麽?又是任務?她昨天不是才執行了一項鬼任務嗎?”

    “護殿使者本來就不是清閑的人。這一點你作為推薦者應該最清楚不過了。何況,這次任務如果她完成得好就可以參加明年的破格議職。要知道,商曉寒能夠有今日光靠實力是不夠的,還得抓住機會。”

    阮文謖冷笑道:“一個女人家整天在外麵跑像什麽樣子?隻要嫁個好郎君不就夠了?”

    龍逸曛失笑道:“這恐怕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曉寒大概有她自己的想法。”

    阮文謖瞪著商曉寒道:“我不管什麽任務不任務的,你今天得和我一道去阮家莊。”

    商曉寒遲疑道:“少教主說的這件事要什麽時候動身?”

    “管它什麽時候!我不許你去!”阮文謖叫道。

    龍逸曛不理會他,“現在就要出發。曉寒,我不勉強你,你自己考慮清楚。”

    商曉寒看看阮文謖,有些猶豫不決。阮文謖冷笑道:“商曉寒,你要是不聽我的,今後你也不必再進玄英宮的大門了。”

    龍逸曛溫和地道:“曉寒,你有選擇的權利,不必管別人怎麽說。”

    商曉寒緩緩道:“少教主,屬下願意去。”

    龍逸曛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他瞟了一眼阮文謖。阮文謖滿臉受傷的神情,他咬咬牙,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迴地走了。

    商曉寒心裏一陣難受,她實在不願看到阮文謖的那種表情,他一定很少這樣被人拒絕。但是阮文謖剛才的話也很傷人啊,她是個人,不是木偶,她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有自己不想做的事,為什麽他從不理會她的想法呢?

    “讓他去吧。我了解他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過幾天就會好的。”

    商曉寒隻能默默希望如此了。

    龍逸曛將人手召集起來,便啟程往木仁堂去。木仁堂離總壇不算太遠,他們一行人都是好手,騎著馬,不過兩天工夫就到了。龍逸曛注意到商曉寒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默默歎了口氣,道:“曉寒,還在為阮文謖的事情煩惱嗎?”

    商曉寒搖搖頭,道:“屬下在想,如果當上了執事,以後還想要什麽?”

    龍逸曛失笑道:“以後還想要什麽?”

    商曉寒微歎道:“屬下一路上都在想這個問題。少教主,屬下想退出這次任務。”

    龍逸曛頗感意外,“為什麽?你難道不想參加明年的破格議職嗎?”

    “就在半年前,屬下還在想這輩子的最終目標就是成為執事,但是這半年來,屬下經曆了不少事情,慢慢發現如果完全靠屬下一個人的力量,真的永遠都實現不了願望。如果沒有大護法,沒有……也許屬下現在還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從。”

    “所以,你想報答阮文謖?”

    “不是報答。大護法對我的好是報答不了的。和大護法想比,還有一個人更讓我想去報答,可惜屬下也報答不了。”

    “那個人是……”

    “一個神秘人,他不願讓我知道他的身份。既然如此,我也不會去打探。所以就算我想報答也報答不了啊。”

    龍逸曛沉默著,臉色變得異常嚴肅。商曉寒仿佛沒有察覺到,仍自言自語道:“但我相信,他能夠明白我的心情,他一定正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吧。”她靜靜地望著龍逸曛,仿佛說的就是他一般。

    龍逸曛落寞地一笑,道:“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屬下隻希望現在迴去的話,大護法的氣已經消了。”

    商曉寒風塵仆仆地趕迴玄英宮時,阮文謖卻不在。葉秋白臉色有些沉重,道:“大護法接連幾天都去花眠摟,現在應該也在那裏。”

    商曉寒淡淡道:“我知道了。”她疲憊地迴到房裏,一天一夜的趕路讓她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不知道為什麽,她隻想盡快趕迴來,跟阮文謖道歉,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她還是願意低聲下氣地跟他道歉。阮文謖不在的消息讓她的心陡然間變得空空的,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是什麽時辰,葉秋白突然來找商曉寒,說大護法迴來了。商曉寒很感激葉秋白,她知道平時這個時候,葉秋白應該已經迴他自己的家了,今天一定是特地留下來的,就為了告訴她阮文謖迴來的消息。

    商曉寒幾乎是跑著來到阮文謖的房間。她第一次到這裏來,葉秋白親自帶她來的。

    “大護法在裏麵,你自己進去吧。”葉秋白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匆匆地離開了。

    商曉寒毫不猶豫地推開門。房間裏點著燈,服侍的人都被屏退下,阮文謖斜靠在一張大交椅上,閉著眼睛,似乎喝醉了。

    商曉寒看見衣架上掛著件鬥篷,便把那鬥篷取來搭在阮文謖身上。阮文謖倏地睜開眼睛,啞著嗓子道:“你迴來啦?”

    “是,屬下迴來了。”

    “你迴來幹什麽?我不是說了嗎?你要走,就不要再進玄英宮的大門。”阮文謖慢慢說著。

    “屬下知錯了。”

    阮文謖冷笑著道:“這句話我早聽厭了,也不再相信了。”他擺擺手,道:“你走吧,你喜歡去哪兒就去哪兒吧。”

    商曉寒心裏很難過,她覺得阮文謖這次不像是生氣,她不怕阮文謖生氣,但現在她很害怕。“大護法累了,屬下不打擾大護法休息了。”

    “不要讓我再看見你了。”阮文謖輕輕說道,又閉上了眼睛。

    商曉寒輕輕退出了阮文謖的房間,她感到心裏難受得像是要撕裂了一般。迴到房間,她用被子蒙住頭,放聲大哭了一場。第二天天不亮,她就收拾好了行李,安安靜靜地走出了玄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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