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灰色的公路在大雪籠罩著的樹林間延伸,雪的天,雪的地……路的盡頭也隱退在白茫茫的雪裏。一輛巴士由遠及近緩緩駛來。

    巴士轉了一個彎,漸行漸近,仿佛就在眼前了。雪輕輕地飄落,很安靜,就像心的血液靜靜地流淌,到達全身;又如我們的唿吸,不露痕跡。這時,可以看清白色的車身,漆黑的車廂內隱約有乘客,司機開著車頭燈。天色漸暗,橘黃色的燈光仿佛也抵不住這冰冷的世界,掙紮著要發出一點點溫暖。車廂內,各懷心事的乘客,翻書的銀發老奶奶、在本子上寫東西的女人、思考的年輕人……

    倚靠在車窗的兔,多日未梳理的頭發,眉頭緊鎖,嘴唇緊閉,暗淡的目光,無力地垂著頭,可憐的她仿佛隻是一個幹癟的軀體了。

    巴士在一個路口放下了她,載著一個個目標各異的乘客,毫不留情地走遠了。隻剩下她孤單單一人。是啊,天黑了,所有人都要迴家了,迴自己的家。

    家,既是起點;也是終點。人,也許總要弄清點什麽才能重新投入生活。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兔吞下好多好多粒安眠藥。孩子的父親是在深夜歸家之後,才發現她已經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冰冷的月光,透過精美的窗花,灑落在她的身上。他手裏的圖紙,散落一地,預備的擁抱與親吻,鮮花與道歉,再也無法溫暖她的身體。他抱著兔,一動不動,一聲不吭,整整一晚。月光,也灑在他身上了。他憎恨這月光!

    風,吹動樹葉、窗簾,發出可怕的沙沙聲。那隻孤單的風鈴,依舊那麽孤單。叮、叮、叮……撞擊著,撞擊著,是揮之不去的淒涼。

    孩子的父親,偷偷地把她埋葬在自家的小花園。並在上麵放了一塊又大又重的石頭。

    不久,他把孩子的外婆接來一起住。豬也準備要上幼兒園了,越來越像一個小大人了。似乎一切都沒有怎麽改變,孩子依舊那麽健康快樂,他依舊忙於工作,豬外婆依舊把家裏照顧地很好。

    生活裏忽然少了一個人,多少有些不太習慣吧。

    孩子問:“媽媽哪裏去了?”

    “她睡著了。”

    “哦”孩子似懂非懂地迴答,轉身就去玩小火車和小飛機了。

    第二年的春天,就在那個地方,長出了一株植物。他時常坐在客廳,透過玻璃窗,望著這株奇特的綠色植物。兔活著的時候,他都沒有花過那麽多時間注視她。

    夏天的時候,他終於開始翻閱兔的日記了。

    “趕快吃藥,吃藥的時間到了。”

    “還不趕快穿衣服,還走來走去,著涼了。”

    “說了多少次了,別光著腳丫,要穿襪子。”

    “唉,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呀。”

    這個時候的大灰狼,好似嚴肅的家長,語氣也極其霸道。怕怕!

    “這個要怎麽煮啊?是不是這樣啊?”大灰狼老大聲在廚房嚷嚷了。

    “是啊,菜切小一點嘛。”誰叫你硬拉著我在旁邊指導,自然是眼光獨到,意見多多“喲,怎麽會有這麽大一片葉子啊。”我眼睛瞪得大大。

    哈哈,連你都笑了,還撈起來給我看,然後你竟然用手把白菜葉子撕成幾小片,繼續放鍋裏煮。

    “要放什麽呀?”你問。

    “鹽啊。”我立即說。

    “放好了,還有嗎?”你又問。

    “薑和蒜。”我又說。

    “放好了。”大灰狼還傻傻地呆在廚房。

    “蓋好蓋子,就行了哦。”說完,小白兔趕緊溜掉。

    n分鍾之後,“快來看看,熟了沒有啊?”你又嚷嚷了。這個時候的你,好似變成一個孩子。這麽大一個人了,居然還不懂得分別食物熟了沒有。

    “喔,你感覺好點了嗎?臉色好蒼白啊!”你一邊說,一邊撫摸我的臉。

    “很難看嗎?我沒有力氣,好辛苦啊。”可憐的小白兔眼皮都難得動一下。

    你的聲音,溫柔帶著些沙啞,是不是你也沒有睡?

    這些事情,也許你沒有記住吧,還有好多呢。迷糊之中,感受著大灰狼的關懷,心裏美滋滋,嘻嘻。

    是啊,這些小事情,自己早就不記得了。怎麽她卻記下來呢?他又接著翻下去。

    “我是你的什麽人?”小白兔問,“親人?朋友?愛人?妹妹……”

    “全部都是。”你笑著迴答,“你是我生命的一部份。”

    如果以後再有什麽人對我說,她才是得到你愛情的人,那麽我現在知道該如何麵對了。昨天,我們談論一些往事。那時候,怎麽就會要求你把自己的日記本丟掉呢?那裏記錄了你美麗的初戀情懷,至今想起仍讓我覺得如此真切與美好。雖然女主角不是我。可是那時候我小氣,嘟嘟嘴,要你處理掉。“扔了唄!”沒想到你很爽快就撿起來,裝進垃圾袋了。

    日記裏麵,有一段文字,大概的意思是她要來看你,你心裏那種期待與興奮之情。那種小鹿亂撞的熱血呀,隻有那個年紀的你才會有的吧。你給她寫過一封信,我看著你寫,想看,你也給我看了。信中描述你與她分開後的狀況以及對未來生活的一些展望。我覺得似有淡淡的遺憾與失落,還問你要不要去找她。不記得你當時怎麽反應了。你也很希望那花兒可以最終有結果的吧。隻是,命運把我送到你的身邊。

    你給我看她的照片,長長的辮子,我說:“好漂亮啊!”“是啊。”你說。真是討厭啊,哈哈。那時候,我很好奇,想要了解你。

    昨天,我們說了好多話,你喜歡的人,喜歡你的人,她們一個一個,都隨時光流逝了嗎?我是你心裏沉澱下來的那顆石頭嗎?

    看到這裏,他隱約看到原本完好的一顆心正呈現出深深淺淺的裂縫。這樣的開裂也正因為自己的忽視,越來越大,越來越鋒利,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碎裂開的疼痛。他不敢往下翻了。抬頭卻望見小花園那株植物,隔著玻璃,靜靜地站在那裏,好似也正好注視著自己。

    陽光下,這株植物,顯得很有生氣,健康又快樂。他已經習慣了,每天出門之前,總要看一眼它;迴到家,也要先看看它才進屋;有的時候,坐在客廳,也會情不自禁朝它望多兩眼。偶爾聽聽它的葉子隨風發出的沙沙聲,也覺得心情舒暢。就是這個位置,就是這一株植物的下麵。

    起身想衝杯茶,卻發覺開水喝完了。老太太房門關著,大約也在午休吧。他來到豬的房間,看著孩子在睡午覺,那張牙舞爪的樣子,真可愛。小家夥的頭發太長了,天氣這麽熱,該理發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圓圓的小臉,豬用小手撓了幾下,扭動一下身子,換個姿勢,繼續睡。他越發覺得孩子長得像媽媽了。

    電話響起,他趕緊接。原來是打錯。幸好沒有吵醒孩子,他也想休息一下了。於是就輕輕在孩子身邊躺下。

    真是一個懶洋洋的下午。太陽把大地蒸烤得冒起了熱騰騰的陣陣熱氣。人走在大街上,能感覺地麵都是發燙的。女人們穿得已經少到不能再少了。街上的閑逛的行人幾乎都見不著了,大約都躲在家裏,或者幹脆帶著小孩、貓狗寵物到商場和超市等有空調的地方閑逛去了。

    電話又響起。他沒有來得及接,孩子已經醒來。兩隻小手揉著眼睛,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叫著“媽咪,媽咪,電話――”

    “你好,請問是兔女士的家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中性聲音。

    “呃,是的,請問你是哪位?找她有什麽事情嗎?”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但還是故作淡定地說。

    “能請兔女士接電話嗎?”那個中性聲音繼續說。

    “我是她的先生,她現在不能接電話,有什麽事情我可以轉告嗎?”說著,他不禁有些疑惑,兔是全職太太,沒有什麽交往的朋友,也沒有電話打到家來找過她,現在又會是誰要找她呢?

    “那麽我下次再打過來吧。謝謝你,打擾了。再見!”那個聲音就這樣消失了。他還沒迴過神來,那頭的電話已經掛了。

    “爸爸,媽咪,電話?”豬問。

    “不是的,你還睡嗎?”他迴答孩子,“爸爸陪你玩小火車吧!”

    “嗯”孩子立即高興起來了,飛一般衝到客廳,趴在地板上,撅起小屁股,忽左忽右,追隨玩具火車,繞圈圈了。

    這樣的謊話,還要講多久呢?狼感到一陣胸悶難忍,這個時候豬外婆走出來了,說“豬仔,又開始玩小火車啦!”說著就走進廚房,她又要開始做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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