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九容幾人天未亮就上門來,李五更正在給林瑾瑜兩兄妹熬粥,揭開鍋蓋攪了攪,濃稠的粥在鍋裏下上翻騰,雲舒之進來說了聲要走了,他背著身子點頭,以示曉得。

    此行有多危險,兩人心照不宣。

    一鍋粥熬到一半,雲舒之幾人便走了,方才還說話聲不斷的院子瞬間就冷清下來。灶裏的柴燒得正旺,李五更熱得滿頭大汗,他擼起袖子抹汗,把柴放進灶,趁著空隙去看看瑾瑜兩兄妹有沒有醒。

    兩個小家夥兒睡得熟,柳絮連睡覺都改不了霸道性子,胳膊和腿全都壓在哥哥身上。李五更無奈,過去把她給移了一些出來,這般過後柳絮沒醒,瑾瑜倒是醒了。

    他張嘴想喊李五更,李五更怕他吵到柳絮,趕忙示意他別說話。他朝李五更伸手,想要起來了。

    李五更一把抱他起來,平日裏吃得也跟妹妹一樣,怎地會胖這麽多?他給小家夥兒穿好衣服鞋襪,抱到灶屋去。

    “小爹……”林瑾瑜扶在他大腿上,腦袋轉來轉去,四下搜尋。

    “你爹去青良了,等過陣子才迴來。”李五更道,用幹淨的那隻手撫著他的後背,之前還一直不肯親近雲舒之,現在天天都黏著。

    林瑾瑜睜大眼瞅著他,顯然沒懂。蹣跚著走了幾步,蹲下去撓了撓小腿,又站起來屁顛屁顛地走到門口,扒著門,伸著腦袋到處看。李五更添了把火,將他抱迴來,哄道:“小爹馬上就煮好了,等天亮了咱先去茶館裏看看。”

    林瑾瑜由他抱著,乖巧地點點頭。

    現在外頭不太平,但生意還是得繼續做下去,雲舒之走之前跟他說暗中有人會保護他們,不用太過擔心,故而李五更也沒甚好怕的。

    流民已經不滿於呆在鎮上,有一些開始往各個村落去,光是東風村村口就有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老小男女都有,他們餓得皮包骨頭,目光或是呆滯或是渴切地看著李五更。那裏麵有兩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兒,此時李五更正抱一個背一個,手裏還提著一個布袋――裏麵裝的賬本,那兩個男孩兒像是約定好似的一起站起朝他走來。

    李五更心下一緊,摟緊了懷裏的柳絮,佯作鎮定繼續往前。那兩個男孩兒相對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飛似的跑過去把李五更攔下,李五更顯然一愣,在全然沒防備的情況下,手裏的布袋忽地被另一個男孩兒扯走。

    這是新賬本,上麵沒記幾天的帳,而且李五更也能

    記住內容,被搶了也沒什麽。這些人應該還不敢進村,村裏人不少,就算他們敢村民也會把他們趕出來。李五更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仍舊走著。

    “站住!”攔住他的那個男孩兒大吼。

    李五更用餘光瞥了眼路旁的幾個大人,心中冷笑,橫成這樣,說不是大人教的他都不信!不予理會,他停都沒停一下。後麵那個男孩兒急了,看向路邊,得了指示後便衝上去,想要把人拉住。另一個也反應迅速,立馬配合他。李五更不急不緩,直接把他們抓住。

    謔!這七八歲的孩子野蠻得很,手被鉗製住,就發狠地用腳踹。李五更被連著踹了好幾腳,可抱著柳絮又不方便,再加上對方還是孩子,但腿上確實痛,這兩個娃子可是使了渾身勁兒打他。他有些不耐煩,抓住其中一個的肩膀,把其撂倒在地,他氣歸氣,但也有分寸,勁兒使得巧,不會傷到男孩兒就是了。

    倒地的男孩兒摔懵了,疼痛感過會兒才襲來,他放開嗓子幹嚎。另一個見此,也不敢繼續對李五更動手了,害怕地想迴到大人那兒,卻被瞪了一眼,他委屈得很,也跟著嚎。

    那些大人等的就是現在,其中一個中年夫婦過來,把倒地的男孩兒抱起來,指著李五更的鼻子就開罵,罵完了就讓賠錢。

    李五更不屑地嗤笑,還訛到他頭上了!今兒他要給了一個子兒,李字倒著寫!

    婦人見他無動於衷,抱著自家兒子倒坐下去,拍著大腿哭喊:“我可憐的兒子呀!咱人窮命賤,一個村夫都可以隨便動手打了!天啦,還有沒有王法……”

    這種撒潑的婦人一旦耍起橫來便沒完沒了,不給錢誓不罷休!李五更厭惡地看了一眼,道:“你要哭要喊隨便,反正就在村口,我隻要喊一聲,村裏就會來人,到時候咱上官府說去!”

    一聽到官府二字,婦人立時就啞聲了,嘴長得老大,詫異萬分,眼淚鼻涕糊一臉,看起來甚是可笑。他們原是想弄點錢,這要是送到官府去,他們又是流民,不論怎麽樣都不會好過!

    她慌張得很,她男人倒是十分淡定,就攔著李五更不讓走,他剛想說話,村裏走來幾個人,正是何三爺和趙五他們。

    何三爺一看就知道怎麽迴事,他跟趙五說了一句,大家往這邊來。他笑嗬嗬地問了路旁那幾個兩句話,轉頭對李五更說道:“五更啦,這是要去鎮上?”

    “嗯,那邊還有點事,得去看看。”李五更迴道。中年男人不動聲色地移開,給坐在地上的

    娘倆使了個眼色,婦人趕忙抱起男孩兒退到一邊。

    “嗨,正好!我跟你趙叔也要去鎮上辦點事兒,一塊走?”何三爺問道,伸手逗了逗林瑾瑜。

    李五更側了側身子,一麵示意何三爺先走,一麵問道:“三叔去鎮上做甚?”

    趙五幾人齊刷刷地盯著那些個流民,用眼神壓住他們,而後跟上那兩人。何三爺接過雲柳絮抱著,迴道:“你忘了後天村裏吃大鍋飯?我們跟著去鎮上置辦貨,要大幹一場哩!”

    每三年村裏會聚在一起吃飯,他不說李五更還真忘了,今年也沒人來通知,往年都是提前挨家挨戶地收錢,怎地今年不來了?

    何三爺像是知道李五更在想甚,湊近了低聲道:“你趙叔發財了,請大家哩……”

    李五更好笑,這鐵公雞還會請人吃飯,第一迴見!

    幾人到鎮上,李五更有事就不跟他們一起了,先迴茶館。鎮上的流民不似外頭那麽散亂,官府把他們都集中在鎮外,派官兵守著,但還是會有一些會偷跑出來。李五更方才就看見一個流民鬧事,好像是偷店家東西了。

    這種時候不能管閑事,李五更一旦看到便躲得遠遠的,自己還帶著兩個孩子不是。不過他著實想不通,官府該做的也做了,有吃有睡,這些人到底想做甚?又不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犯得著以身試險?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趙垣承來茶館找他,想讓他暫時搬到趙府去。外麵確實太危險,據他派出去的人來報,說是有至少上千個流民正在往龍興這邊來,應該不出兩日就會到,但不清楚他們是否會留在龍興。且出去這一批,還有幾批也在龍興的鄰鎮那些地方遊蕩,就怕他們會突然朝這邊來。

    官府兵力有限,屆時頂多能護到鎮上的居民,到時候若是暴.亂,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控製住的。這些流民不可能放任不管,但上麵給的賑災錢經過層層剝削,等到李懷林手上時已沒有多少了。李懷林如今也是拿自己的老本出來撐著,流民實在太多,就算多多隻喝沒幾粒米的稀飯也是筆不小的開銷,他前天已經向鎮上的各大世家傳話,意思是要大家都拿一些出來,但各大世家都沒表態。而且這幾天物價漲得飛快,鎮上的糧鋪已開始限製買米的量。

    鎮外還好,鎮上有些人家似乎察覺到不對勁,開始囤積米糧,就怕會出事,如此更導致物價的一再上漲,居高不下。李懷林也急紅了眼,寢食不安,幹脆天天去守著那些流民。

    李五更聽了這些,把瑾瑜兩兄妹交給李長關帶著,自己同趙垣承去流民區看看到底如何了。

    現場比他們想象中的還惱火,李五更起先還以為有官府插手總歸差不到哪兒去,結果看到的那叫一個慘。這些個流民三三兩兩地打堆擠,衣不蔽體,有不少都染上了病,他們躲在角落裏兩眼無神,好像隨時要死了一樣。

    李五更沒走進去多遠,忽然那些人都站了起來,不要命般開跑,他還未反應過來,這些人就把他撞開,一窩蜂地朝一個方向擠――原是開飯了。

    才來那會兒,流民還沒這麽多,那時一頓還能吃口菜啃個饅頭,如今人多了,別說菜和饅頭,隻有半碗稀飯,動作慢了,連碗都摸不到。

    不到一刻鍾,稀飯分完,那些沒搶到的又垂頭喪氣地迴到原位置躺屍,實在餓得受不住,就拿根棍子抵住胃部,或者拿拳頭抵著。

    有人見趙垣承錦衣華服,眼珠子都直了,就差沒撲過來。一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過來,拉著趙垣承的衣角,弱弱地問道:“叔叔,你有吃的嗎?”

    趙垣承不忍心,且他身上確實有,他想給,手剛一動就被李五更抓住,李五更朝他搖頭。趙垣承隻能說沒有,小姑娘再問了一次,他還是沒給,對方便失望地走了。

    不是李五更沒良心,他剛剛看見有個男人喂了這小姑娘幾口稀飯的,應該還能管一會兒。在這兒把吃的拿出來,跟提塊肥肉站在狼群中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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