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更兩三步過去,將李長關拉起來護在身後,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皮笑肉不笑,朝趙垣承行禮:“趙公子。”

    趙垣承起身,他自知理虧,頷首,歉然道:“趙某唐突了。”

    臉色稍稍緩和了些,李五更把話挑明了說:“趙公子邀我阿姐本是好心,但她已為人婦,要是讓別人瞧見了,可是要被戳斷脊梁骨的,還望趙公子……莫要再來找了!”

    趙垣承一凝,不知如何解釋,他也沒想那麽多,的確,若是其他人知道了,恐怕又會傳些什麽出來。李五更也不會對他太客氣,說了句告辭便趕緊帶著李長關走。

    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廝將人攔住,趙垣承使了個眼色,他們又讓開。

    下了樓,李長關心有餘悸道:“剛就是那兩個守門的來找我,說是之前繡莊的老板請我去一趟,結果卻是趙家的公子。進去了他也不說話,嚇死個人。”

    “沒事了,他不會拿你怎麽樣。”李五更安慰她。聽到這話他倒是想起繡莊的陳老板同趙老爺是舊識,如此看來,會不會是趙垣承以前見過他阿姐?

    他也有些不放心,又再說道:“你這陣子少出門,看見趙府的人就繞開走。”往壞了想,趙垣承怕是對阿姐有點意思。有些個富家子弟膩了家裏的溫香軟玉,就會到外頭覓食,未出閣的他們還不喜歡,就愛那種長得好又嫁了人的。當然,他們不會強搶,而是用手段來騙,胭脂首飾、柔情蜜語一樣不少。那些好騙的或者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十個有九個都會栽進去,最後的下場好不淒慘。

    “曉得。”李長關道,想起趙垣承看自己時的神情,不免有些擔憂。她已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自然懂是何意。

    迴到聽戲的地方,何寶雲這個黏人鬼立馬就貼了上來。姐倆經過剛才的事,想著趙垣承還在酒樓裏,皆是心不在焉的。

    聽完戲,李五更將李長關送到家,走時又去她鄰居彭大娘那兒站了小會兒。彭大娘一家人還不錯,平時他阿姐有什麽也多虧了他們照料。

    暮色垂下之前到了家,雲舒之正在院裏逗何寶雲。今兒的事李五更對他有氣,但轉念一想,他乃是官家出身,對這種事也不會在意太多,且他又與趙垣承相識,故而才放心讓阿姐一人去。

    “五更。”雲舒之立馬過來,一下午李五更都對他愛理不理的。

    “嗯。”李五更生硬地迴道,見他頗為幽怨地看著自己,

    突然渾身不自在,“我先去熱飯。”

    “我來幫你!”雲舒之跟他一起進灶屋。何寶雲不解地看著他們,忽地想起阿寶,趕緊跑迴屋,把乾坤盒打開,將它放了出來。

    阿寶在盒子裏呆著無趣得很,它高興地對著小主人唿氣,那氣味兒熏得何寶雲受不住。他小大人似的摸摸阿寶碩大的腦袋,語重心長道:“阿寶,你好臭,要多漱口。”

    酒樓的事雲舒之也知是他想得不周全,正想著如何開口,李五更卻搶先一步道:“今下午是我太急了,你……別放在心上。”說罷低下身去點火。

    雲舒之怔了片刻,將菜端到灶台上,蹲下身,微涼的指尖觸碰他的眉角:“下迴我定把趙垣承攔住,不讓他單獨見阿姐。”

    感覺到涼意,李五更有些恍惚,定了定心神,後退了一小步,沒有說話。

    初一夜裏,比除夕還熱鬧。除夕夜沒多少人會出來,大多都和家人呆在一起,但初一就不同了,村裏會專門架起紅燈籠,大家基本都會出來走走。

    何寶雲吃了飯就往楊家跑,楊誌恆說要帶他一起去玩兒。李五更把桌子收拾幹淨,問雲舒之:“你要不要出去轉轉?”

    雲舒之正在看書,聽到話後合上書,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過去直接將李五更帶上屋頂,繞過人多的地方,來到後山。他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的,李五更心也跟著一上一下,特別是到半山腰時,往下看去,瞬間就嚇懵了。

    腳終於落地,李五更抓著他的手臂,站穩,咬牙道:“姓雲的,你這是要做甚!”

    雲舒之笑得沒心沒肺,隻迴道:“再等一刻鍾你就知道了。”

    李五更恨恨地瞪了他一樣,等著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繁星布滿天,夜風搖樹,林裏沙沙聲不斷。雲舒之蹲在地上,擺弄著甚。此時山下燈火明亮,與這邊的漆黑對比鮮明。風忽然變大,李五更有點冷,便抱著手。雲舒之弄好,過來把外衣脫下給他披著。

    李五更推開:“我不冷。”

    不管他說甚,雲舒之將外衣給他裹好。彎著身子,用下巴挨著他發燙的耳朵,低語:“來了。”

    李五更僵住,緊了緊手,這時一片淡黃的光從山下飛來。他以為自己眼花了,再一看,真的是!

    黃光近了,才發現那是一隻隻飛蟲拚湊而成的。它們飛得極慢,緩緩升起,一點點往這邊來。

    “這是雙翅,跟螢火

    蟲差不多,會發光。這東西隻能活半個月,且隻臨州一處有。”

    一隻領先的雙翅停在李五更手上,緊接著另一隻也飛來,似乎是一對。他抬手,細細瞧看,他沒見過這種發光的飛蟲,問道:“你怎麽把它們引過來的?”

    “喏,”雲舒之晃了晃手裏的瓷瓶兒,“裏頭有特製的藥水,撒在地上,就算遠隔千裏,它們也會尋著味兒找來。”

    竟如此神奇!李五更好奇地將塞子拔開,原本緩慢飛動的雙翅忽地大躁,瘋了似的朝他們這兒來。雲舒之趕緊把塞子塞上,將瓷瓶兒放迴袖中。雙翅雖不會傷人,但數量眾多,不把瓶子塞好,漫天的飛蟲定會將他倆包進去。

    成群的雙翅盤在他們上頭,有一些落在地上,黃光照著雲舒之刀刻的臉龐上麵,映著他溫柔的笑。李五更漸漸放鬆,一眼望去,整個山頭都是雙翅,許多隻繞著他倆飛。

    山下,聚在外頭笑談的村民看到山頭一片亮光,紛紛驚訝萬分。

    “那是什麽?”

    “雙翅!”有見多識廣的一下就認出,他興奮地喊其他人來看。“山上定有人求親。”

    大家都圍過來,聽他怎麽說。

    “這雙翅不是說有兩雙翅膀,而是這東西往往出雙入對,如同鴛鴦。幾年前我夜裏出去偶然見過一迴,嘖嘖,漫天移動的光點,在底下站著就跟在夢裏一樣。”

    山頭黃光環繞,天亮時才散去。

    初八,走完親戚,麵莊開門迎客。

    出船的人並不多,生意相比之前蕭條了不少。一上午過去店裏也隻賣出了二十多碗麵,李五更也閑得慌,趁著店裏沒客人,他到河邊去透透氣。

    河對岸一葉扁舟隨波晃動,船夫弓著背一前一後地搖動船槳,大聲地朝岸上喊。對麵人比較多,一隻船裝不完,他在喊這麵的船過去接。這麵的人得了消息,竹竿抵在岸邊,猛地一用力,船身滑出去。

    李五更眯著眼瞧了瞧,見船頭站著個衣著翩躚的女子。待近了,才看清是個三十歲上下的,螓首蛾眉,柳眉杏眼。

    她付了船家錢,走到岸上,掃視了一周,往麵莊去。

    生意上門,李五更忙跟著迴去。大陳招唿女子坐下,問她要吃什麽。

    “來碗餛飩。”她說道,和善地笑了笑,眼角細紋出來。

    “好勒!”大陳應下,朝著李五更喊道,“五更,一碗餛飩。”

    “哎,馬上。”李五更丟餛飩下鍋,不經意往那邊瞥了一眼,卻發現女子正在打量自己。他一愣,朝她點點頭。

    餛飩起鍋,加好料端過去:“您請用。”

    女子沒拿筷子,而是示意他坐下。李五更疑惑,但還是坐下去。“客官可是有什麽要問的?”

    “李五更?”女子笑吟吟地問。

    李五更頷首:“你是?”

    “雲家來的。”

    雲舒之家裏的?來這兒做甚?李五更忽然如坐針氈。

    “他竟把結心鎖給你了,也罷……”女子感慨,不知在想甚,“大了,也隻能由他了。”

    李五更聽得雲裏霧裏的,別扭得很,又問道:“你是雲先生的……?”看樣子也沒大雲舒之多少。

    不想女子迴道:“雲湘。”

    李五更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個字。

    正值午時,雲舒之帶著何寶雲進來,見到李五更跟他娘坐在一個桌子上談話。他過去:“娘。”

    雲湘頷首以應,淡淡地嗯了一聲。

    李五更在旁邊聽著娘倆聊,生出股奇怪的感覺來,明明是母子,卻像是上下級。剛才雲母跟他談話時,說起雲舒之話裏也帶有慈愛與擔憂,怎麽人來了以後卻變得漠然。

    何寶雲似乎不太想靠近雲湘,撲在李五更懷裏,不肯去看她。李五更拍拍他的後背,把人抱在腿上坐著。

    雲湘又交代了幾句,沒坐多久,便起身離開。雲舒之送她到門口,眼裏頓時黯然無光,收起情緒,迴桌上坐著。

    李五更看著他若無其事的樣子,忽然有些難受。

    “吃飯罷。”李五更也不去刻意安慰他,將飯菜端出來,叫上大陳。

    一頓飯下來,誰都沒說話,吃完雲舒之抱著何寶雲迴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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