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典沉默著,道:“老師說,我不是野獸!”


    梟雄不以為然,反諷道:“所以他死了,死在了自己親手飼養的野獸手中。”


    一邊是自己親手殺死的老師,一邊是老師留下的最後的骨血,他終於崩潰了。沒錯,亂世中的野獸可以苟活,但是嬌弱的女嬰卻不行,如果能保住她,賣身給梟雄又如何?


    那一刻,阿典死了,那個渴望正常人的生活的阿典,那個有著英雄情懷的阿典,那個有著希望和夢想的阿典,通通被身體裏覺醒的野獸埋葬了。


    他穿上了粗糙厚重的鐵甲壓抑自己內心的痛苦,戴上了醜陋冰冷的麵具隔絕光明希望。他不配擁有幸福,他活該承受這一切。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贖罪,他度過的每一秒都是在煎熬。他用自己的瘋血為梟雄劈波斬棘,又在一次次的瘋狂後艱難找迴自己。


    隻有在那一天天長大的女孩麵前,他才能找迴一點點曾經的阿典的影子。他受到狂化後遺症影響的理智已經不能完全表達自我,但是竭盡全力用溫柔的眼神注視著她。


    “義父,這是誰啊,好醜啊,一點都不像您這樣帥氣呢!”


    “它?它算是我養的一條狗吧,你把它當作寵物就好,就叫阿典吧。”


    “好耶,男神是孟德大人,喜歡的寵物是阿典,夢想是,養個羊駝!”


    少女活在義父和野獸編製的美好夢境中,彈奏著爹爹留下的胡笳琴,夢想打敗義父告訴自己的殺父仇人,那個邪惡可怕愛說謊的大人諸葛亮,努力成為一個飛舞戰場的美少女。


    而在瘋狂的道路上漸行漸遠的野獸,背負著所有罪孽,隻能在戰鬥時,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呐喊——“求求你阻止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典韋明白曹操的意思,破繭重生的戰神呂布不能落在徐福手中,那是一個危險的家夥。徐福野心極大,甚至要蓋過曹操。


    在典韋的理智當中,徐福的危險性要高於曹操,少主蔡文姬能夠克製血族,所以徐福一定會對蔡文姬動手,她是血族最大的威脅。


    而先進,戰神呂布破繭重生,徐福將有很大可能拿少主蔡文姬第一個開刀,典韋必須趕在之前,或摧毀呂布,或消滅徐福。


    絕對不能讓徐福找到少主。


    就在典韋前往徐福實驗室的路途,卻被一人攔下。


    黑影從地麵自下而上的升騰起來,這道黑影中漸漸凝聚出人的輪廓,典韋當即認出了此人,“司馬懿!你還活著!”


    “是的,我活下來了。”司馬懿雙手負在身後,黑影圍繞在司馬懿的身旁旋轉。


    典韋上下打量著司馬懿,他接著道:“東風祭壇的力量,你拿到了?”


    “拿到了。”司馬懿很平靜。


    “那你為何不迴來?”典韋問道。


    “現在迴來了。”司馬懿依然很平靜,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波瀾,“曹操已經與血族聯手,徐福帶著呂布歸來。蔡文姬很危險,我們得聯手。”


    聽見司馬懿的話,典韋隱藏在冰冷麵具下的臉沉默了下來。


    “曹操殺掉了蔡邕,也殺死了我父親。”司馬懿道:“如今又與血族聯手。阿典,你又在等什麽?”


    司馬懿一聲‘阿典’,直擊典韋的心。這一句‘阿典’,喚醒了典韋腦海深處的人性,那時老師蔡邕一直告訴阿典,你是人,不是野獸。


    典韋一直都在等一個機會,待到機會成熟之時,便殺死曹操,告訴少主蔡文姬真相,為老師蔡邕報仇。


    但現在即便司馬懿獲得了力量,自己與他聯手,也絕不可能是曹操的對手,更不是戰神呂布的對手!


    典韋道:“我們會輸的。我臥薪嚐膽數年,不能在此刻付之東流,時機還不成熟。”


    “不,時機已經成熟了。”司馬懿背對典韋,道:“玄雍,已經有人盯上了徐福。”


    “誰?”典韋立馬問道。


    司馬懿輕輕的道:“明世隱。”


    典韋立馬就想到曾經在鳳儀之昭中,不斷踢自己屁股,還罵自己便秘的明世隱。明世隱不是一個人,明世隱盯上了徐福,就說明整個堯天都注意到了徐福。


    典韋點頭,道:“我明白了,什麽時候行動?”


    “我已經派人去玄雍了,等消息。”司馬懿道。


    典韋點點頭,他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了。


    與司馬懿分別,典韋便扭身前往蔡府,他得在明世隱到來前,保護好少主蔡文姬。


    而司馬懿隻是注視著曹操所在的方向,壓抑著心裏的情緒,努力做到波瀾不驚。但臉上淡淡的笑容卻彰顯出司馬懿此刻根本平靜不下來。


    司馬緊閉著雙眼,而眼皮跳動不已。


    模糊形象開始湧入頭腦:父親的死、江郡的小女孩、還有一些他無從知曉意義的場景:在非常古老的時期,一些人類和魔種從一座塔的底部被升到頂端,挨著被神的弓箭手處以死刑……那是——?有人告訴他,那些人是魔道家族的祖先。


    他的眼淚無法遏製。


    正在專注抄寫什麽東西的同窗諸葛,被他的私語驚醒,走到他身邊。


    他看到仿佛是飽受折磨的青年,最終用什麽打敗了夢魘似的:在他人不可見的漫長纏鬥後,露出蒼白的微微一笑。


    多年後,諸葛再看到這個笑容。在赤壁丘陵帶的營帳內。


    此時是冬天。四處都在刮北風。萬物都在受凍。何況一支被打得潰不成軍的隊伍。


    這一戰,益城和江郡聯盟對抗南下進攻的魏都軍隊,在稷下同好、“笑口常開的雜耍藝人”和一些未知勢力的配合下,諸葛開啟了具有強大殺傷力的上古遺跡東風祭壇,對鐵鎖連成一體的武都艦船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武都軍師司馬懿在重傷中昏迷數日,當他睜開眼睛時,看到了那張稷下讀書時代最熟悉的臉。——那個人就坐在床榻邊,安安靜靜的看著他。


    司馬坐起來,發覺自己的手腕上,黑色的血流已經止住,傷口結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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