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什麽人!


    ……


    大家當的發問,讓眾人無不是一愣。


    大當家的是什麽意思?


    我們是……


    我們是什麽人?


    如果我們是山賊,又何必留著腰牌。


    如果我們是土匪,又何必留著盔甲……


    如果我們僅僅隻是為了活著,又何必心念著為家人報仇?


    “我許致遠是大明東江鎮千戶,至死而不敢忘,爾等又是何人!”


    盯著大家夥許致遠大聲說到。


    “迴千戶,我等是大明東江鎮兵卒!”


    我們不是山賊,不是土匪,我們是大明官軍!是東江鎮的兵卒!我們流落異鄉,不是為了活命,而是為了殺虜!


    站起身來,許致遠抿了抿嘴,然後盯著廳中的諸人說道。


    “我等身為東江鎮官兵,若是任由東虜安然從眼前經過,又豈能對得起毛帥和沈軍門還有東江弟兄們的在天之靈!隻要我等一息尚存,東江鎮就在,隻要東江鎮在,就不能任由東虜於咱們眼皮底下過去。告訴弟兄們,備上糧草,打東虜!”


    廳中眾人無不是紛紛揖道。


    “諾!”


    說罷,眾人就步出了大廳,而跪在地上的金明善則不斷的磕頭謝恩。


    “謝千戶大人之恩,謝千戶大人救援之恩……”


    “金明善,你迴去吧,告訴你家觀察使,就說——許朝鮮人背信,但不許我等不義,隻要他有心抗虜,我必出兵相助。”


    “不知大人麾下有多少兵馬可以出動?”


    金明善試探著問道


    “一千!”


    聽到這個數字時,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不太自然,才一千啊。


    在金明善離開後,蘇士林看著大當家,半晌才說道。


    “大當家的,此去……”


    “唯死爾!”


    “朝鮮人不一定會來!”


    之前他已經看到了金明善表情的異樣。


    “我等是大明官軍!”


    許致遠顯得有些固執。麵對大當家的迴答。他長歎一口氣道。


    “那……我這就讓人縫一麵旗,就是死,也要讓人家知道,咱們是什麽人。”


    “不用縫!”


    許致遠搖頭說道。


    “就用原來咱們一直帶著的那麵旗!那麵咱們從鐵山帶來的旗!”


    ……


    風,從遠處刮來,許致遠手裏的依然握著那柄長槍,槍頭上不像過去那樣裹著布,紮著繩,而是展開了。


    這是一麵旗,一麵破舊的棋。風吹動著槍上的旗,這麵破舊的旗隨風擺動。


    史書上,漢官使臣於異域時都會持節,那是皇帝們發給外出的使臣的,蘇武持節南望,而他沒有節,隻有這麵旗,這麵從鐵山帶來的旗。


    而這年旗,就是他和弟兄們心中的節!這幾年,無論到什麽地方他都會帶著旗,小心翼翼的把它裹在槍上,今天終於展開了。


    朝著大明的方向遠遠的看了一眼,再次迴頭時許致遠默默問道。


    “朝鮮人呢?”


    “啟稟千戶,沒來!”


    ……


    輕應一聲,許致遠沒說話,果然是不可信啊。他朝著左右看去,蘇三他們都騎在馬上,手持騎槍,誰都沒有說話。


    “弟兄們……”


    “千戶,我等皆是遼東東江兵,持炒米一升,可支十許日,殺虜殺奴實是本份,今個就當是還朝鮮人了!”


    “什麽是還朝鮮人,咱們是為了大明,今天非要讓東虜,再嚐嚐咱們東江兵的厲害!”


    弟兄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話,讓許致遠笑了笑了,他的手握著槍杆,感受著上麵的旗。


    那麵旗是許致遠從鐵山的死人堆裏帶出來的旗幟,那麵被火燒過,被刀砍過,被箭射過的旗,那是曾經浸透了弟兄們的鮮血的旗幟,那是在弟兄們的屍骨上飄揚起來的旗幟。


    “隻要天上的烈日當空,皓空當月,那咱們大明的旗就會在!”


    旗在,我們也在,如此又何必計較朝鮮人是否背信棄義呢?他們來不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旗在。


    ……


    兩根煙柱從遠方的山頂上緩緩升起,這是派出的哨探點燃了山頂上的狼煙,一根煙柱是一千,兩根呢?


    肯定是兩千朝上了!


    打嗎?


    當然要打!


    “軍……”


    原本想喊軍師的許致遠,話到嘴邊還是改口說道。


    “你領陳糧多他們去咱們之前選好的地方,然後一切按計劃行事……”


    一一部署之後,許致遠看著周圍的兩百多弟兄,他們無一例外的一手持槍,一手牽著馬韁,就那樣靜靜的站著。


    “先喂喂馬,今個有場硬仗要打……”


    吩咐一聲後,將槍猛的紮在地上,然後許致遠就取下了馬鞍旁的糧袋,抓出一把麥子喂起了馬,馬慢慢地用舌頭把草舔進嘴中。這一瞬間,山穀裏靜悄悄的,弟兄們都在那裏喂著,等待著東虜的到來。


    誰都沒有說話。


    隻有山風吹動著那麵旗幟,偶爾的他們會看一下那麵旗,然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似乎那麵旗讓他們的心裏到了某種安慰。


    約莫一個時辰後,前哨的弟兄騎著馬趕了迴來,十幾騎隻剩下了五騎。


    “其它人呢?”


    “沒,沒了……”


    蘇三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


    “韃、韃子快,快過來了,那,那個箭射的可真準……”


    還不等蘇三他們歇過氣來,遠處就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一瞧,隻見數十騎東虜朝著這邊殺來了,最後他們在相隔百步遠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將馬背上一個身著紅邊明鐵甲家夥重重扔到地上!


    大家都都盯著那個倒黴的家夥,他居然被抓了。


    盯著被抓住的弟兄,許致遠哼了一聲。


    “是李老六……”


    被虜騎逮住的人是李老六,遼陽人。


    在發出信號後,他們就一路逃了過來,可不曾想還是沒有逃過東虜的前峰哨騎,弟兄們死傷了一半,而他則被活捉了。


    李老六上的盔帽早不知掉到了什麽地方,花白的發髻下是一張滿是蒼桑的臉。


    他被扔到地上後,他抬起頭,看到了眼前的弟兄,看著列成隊的弟兄們,他笑了起來,還好,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在他露出笑容時,馬背上的李業大聲問道:


    “李老六,咱也是東江出來的,王爺說了,東江的兵,隻要願意降,就入天助兵,入漢軍八旗,問你可願歸降?”


    同樣出於東江的李業,又說道:


    “況且現在早就沒有東江鎮了,你們在朝鮮過的是什麽日子?避入深山為盜為匪,隻要你們歸來,王爺必定不會虧待你們的!你去勸他們也歸順王爺,到時候,便賞你百兩銀子!都是一家人,何必以死相搏,況且,你們現在擋在這是為了什麽?為了大明?你們又是什麽東西?”


    李老六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硬漢,他識字不多,也就是小時候,娘手把手的拿著《對相四言》那幾本書,教他識了一些字,後來娘死了,爹好喝酒,就沒人教過他。


    原本的這輩子,他會像他爹一樣,作為大明的軍戶,種那幾畝田,然後娶個媳婦過上一輩子,不說一事無成,反正是這樣過完一輩子。


    其實,要是沒有東虜,日子也就這樣過下去了。可東虜來了,他爹和很多人一樣都死在戰場上,他拿起了刀,僥幸沒死,卻成了東虜的阿哈奴才,再後來,聽說毛帥開鎮東江,實在受不了被東虜奴役的他和很多人一樣,逃出了東虜的莊子,逃到了東江,從那天起,他就是東江的兵。


    他犯過糊塗,當年打仗的時候,他要是不丟下手中的刀,也不至於成為俘虜,就在是東江的時候,他也有些小心思,人越老膽越小。


    就是眼下,又一被東虜拿下了,李老六的心裏想著的仍然是活,降了以後可以入天助軍,那是尚可喜的兵,尚可喜……他出自東江,心裏還念著舊情。呃,就是那貨攻下了鐵山,攻下了皮島,說是朝鮮人當的向導,其實,真正的向導是誰?


    就是尚可喜啊!


    降能免死,還能入八旗!


    好事啊!


    他怔怔的出神,一雙眼睛裏不知是喜還是懼,剛想要說話,可張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他想將頭垂了下去,可是頭卻低不下去。


    他若低頭,又何必今天才低頭!


    為什麽寧可死於異鄉,也不願意在遼東為奴,就是為了子子孫孫都能昂首挺胸的活著!


    想清楚後,李老六笑了。


    他的笑容很燦爛……


    僅就是普通人想通了一些事情後的笑容。不是英雄的笑容,談不上灑脫,也談不上豪邁,僅僅隻是普通人的笑容而已。


    其實英雄也是普通人。


    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大當家身邊的那麵旗,在那麵殘破的旗,這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大當家一直把它帶在身邊,對他不懂,但這一瞬間,他懂了。


    遠遠的的看著那麵旗,李老六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的心裏好像找到了歸宿。


    他笑著搖了搖頭,花白的頭發淩亂的散在麵前。


    “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更二夫。”


    說罷,他忍著從馬上摔下時的傷痛,努力站了起來,然後挺直了胸膛!


    “我,遼陽李老六,大明東江鎮兵卒是也!不降胡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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