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斯不看好伊莎貝拉改變國家的方式,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合作。


    畢竟那都是她成功掌權之後的事情了。


    兩人繼續在街上走著,時不時光顧某個攤販,或者進入某家店鋪挑挑看看,但最後也並沒買什麽東西。


    伊莎貝拉出身王室,她的吃穿用度從小就是最好的,基本看不上街邊的東西,什麽小說裏的千金小姐突然喜歡上街邊的糖人、發卡,更不會在這個心思深沉的女人身上出現。


    倒是勒斯的身上多了一條彩色紗巾,這是凱隆的一種特有飾物,類似於領結和圍巾的集合體。


    但材料和編織手法很特別,在這炎熱的夏季,可以用來吸汗並快速蒸發其中的水汽,來達到降溫的效果,一條就要兩枚凱隆金幣,算是上等奢侈品了。


    “我貌似聽說在凱隆王國,男女雙方互送禮物有很嚴格的標準?”勒斯摸著領子上的紗巾。


    “你連這個都知道?那為什麽不清楚下車的時候,男士如果要扶女士的話,需要準備條幹淨的手帕墊在胳膊上?”


    “我還真不知道,這個也有講究嗎?”


    伊莎貝拉莞爾一笑:“是的,還有比如首飾之類的小物件,不能隨便送,我們的風氣比較保守。”


    “那……”


    “演給我兄長的人看的。”


    勒斯恍然點了下頭,他早就注意到周圍有除了茱莉婭等護衛以外的人跟著,他們之間的談話雖然用消聲術隔絕外泄,但視線還是能看到的。


    “這樣做有什麽用嗎?”


    “我父王和兄長一直想著將我嫁出去,你之前又表現出對我的‘興趣’,顯然阿萊克斯覺得讓你把我帶到凱隆最合適。”


    “呃……我先把話說明白,這個……”勒斯指著肩膀上的彩色紗巾,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我知道,沒有哪個男人喜歡太強勢的配偶。”伊莎貝拉搶先說道。


    勒斯搖搖頭:“不……某些時候在下麵也不錯。”


    公主殿下臉色不變,淡淡道:“很難想象你能當眾說出這種下流話。”


    有茱莉婭這種性格奔放的前傭兵當護衛,她可不是不諳人事的小女孩。


    勒斯聳了聳肩,神情有些失望。


    他還以為伊莎貝拉會紅下臉,結果顯然是想多了。


    而這時伊莎貝拉又打量了他一眼,莫名笑道:


    “其實如果我需要一個孩子的話,你的血脈應該很不錯,至少將來能成為優秀的施法者。”


    勒斯聞言愣住了。


    伊莎貝拉見他那發蒙的身前,不由感到有趣,姣好的臉蛋上迸發出明媚的笑容。


    “當年見到你的時候,雖然隻是個小角色,但也從沒見你露出過驚訝的表情,沒想到現在卻見到了。”


    勒斯無語的看著她,原來你也有惡趣味的時候。


    伊莎貝拉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就恢複了原本端莊的樣子,正色說道:


    “說正事吧,我想要獲得成為議長的機會如今概率不高,因為貴族派和我兄長為首的王室成員們在這個國家都有很強的實力。


    你們諾亞的運輸和采購渠道受阻,就是因為這兩方在國內各個城市對抗所導致的,相比於他們,我的資本隻是民眾中的聲望,除此以外什麽都沒有。”


    勒斯歎了口氣,道:“聲望在某些時候,並不是那麽有用,起碼要有些硬實力。”


    民眾是對他們的公主殿下十分推崇,但要是有一天他們沒了工作、糧食賣不出去的時候,聲望與大人物們拋出來的麵包相比,終究一文不值。


    伊莎貝拉現在之所以不被視為大威脅,就是因為她根本沒有將聲望轉化為權柄的能力,民眾沒必要跟著她去做什麽,因為什麽也得不到。


    而公主殿下自身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說道:


    “就像那晚我跟你說的一樣,既然別人比自己強,那就把別人拉下來。”


    “怎麽拉下來?”勒斯不解道,那天晚上她就這麽說。


    “這是秘密。”


    “嗬!”


    勒斯有些心塞,這女人一直藏著掖著,要不是事成之後他能快速接手凱隆的施法者,他可沒什麽耐心在這當閉眼玩家。


    而就在勒斯滿腹怨念的時候,不遠處傳來的一陣騷亂,引起了他的注意。


    “抓住她!”


    “小雜種!你別跑!”


    “抓賊啦,有小偷,快攔住她!”


    幾個男人一邊唿喊,一邊奮力撥開人群,想要抓住前麵憑借體型優勢不斷亂竄的髒兮兮小女孩。


    而這個小女孩,此時正好跑向勒斯他們這邊,迎頭就要撞上。


    茱莉婭作為護衛隊長自然時刻關注著周邊情況,見有人衝了過來,立刻運起血氣,抽刀擋在前方。


    “戒備!”


    跟在周圍的十幾名女騎士馬上向公主靠攏,將她和勒斯保護在中間,抽刀看著各個方向的行人。


    公主遇刺的事情這些年也時有發生,伊莎貝拉在凱隆王國每到一城一鎮都要查問民情,處理查辦過不少欺壓民眾的黑惡勢力。


    而這些黑惡勢力的背後,往往都有著上層人的影子,因此仇家也不算少。


    不過要說真敢對王室公主動手的,終究隻是少數中的少數,之前一年遇到一兩次都算多得了。


    但在茱莉婭看來,任何異常情況都不能放過。


    於是,她手中的那柄長劍,就那麽直直的朝向她們衝來的小女孩喉嚨處指去,迫使對方停了下來。


    而這也讓茱莉婭心裏鬆了口氣,如果對方自作聰明的想繞開自己,那麽她也不得不揮劍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救命啊。”


    小女孩站在原地,大聲朝茱莉婭身後唿喊,顯然是故意往這裏跑的,


    而追過來的幾個男人,此時卻不敢繼續上前。


    那些手拿刀劍的女騎士們,可不會對他們這些大老粗手下留情,萬一被認為是對公主殿下圖謀不軌,那可就完了。


    但他們也不會任憑那小女孩一個人胡扯。


    領頭的男人舉起雙手,上前一步道:


    “公主殿下,這個女的是小偷,他偷了我們酒館客人的錢,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了,這迴總算當場逮到她,我們正要抓她去治安隊。”


    “是啊,公主殿下,我們不是壞人,她才是。”


    “沒錯,您可要看清啊。”


    追來的幾人紛紛有些著急的說道。


    他們害怕善良的公主殿下會將小女孩放走,那麽自己等人就白費功夫了。


    站在諸多護衛身後的勒斯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扭頭將目光對準身旁的伊莎貝拉,想看看她該怎麽處理。


    伊莎貝拉表情柔和的走上前,推開了仍然拿刀劍指著小女孩的茱莉婭,蹲在她身前輕輕撫順這個小丫頭淩亂的頭發。


    小女孩的臉上有些膽怯和害怕,下意識的退了兩步,卻被伊莎貝拉抓住的小手。


    “小妹妹,你真的偷了那些人的錢嗎?”她語氣輕柔的問道。


    小女孩猶豫片刻,緩緩點了下頭。


    “偷了幾次,多少錢?”


    “六……六次,大概一千個銅板。”


    伊莎貝拉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站起身走到那幾個男人麵前。


    這幾人連連後退了幾步,因為公主身邊的茱莉婭等人也圍了過來。


    “她說她偷了六次,大概一千個銅板,這個數對嗎?”


    幾個男人小聲嘀咕了幾句,似乎是在算賬。


    他們幾人中有酒館的老板和服務生,還有丟了錢的客人以及打抱不平的朋友,並不知道這小女賊到底偷了幾次。


    不過合計了一下他們幾個丟失的錢,是算下來也正好差不多能對上。


    於是,領頭的男人便說道:


    “稟告公主殿下,應該就是這麽多。”


    “那好,茱莉婭。”


    “屬下在。”女騎士上前一步。


    “把錢給他們。”


    “是。”


    茱莉婭朝身後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名女騎士便收刀上前,從兜裏數出一把銀幣,交給對方。


    領頭的男人躊躇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


    “謝謝公主殿下。”幾人行禮道。


    伊莎貝拉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到他們麵前,神情鄭重道:


    “不用謝我,這錢是小丫頭從你們那裏偷來的,我隻是代她還給你們。”


    幾人連連點頭,自然是公主殿下說什麽就是什麽。


    既然錢拿到手了,自然也就告辭離開。


    而伊莎貝拉也放開了那個小女賊的手,從護衛那裏拿來幾個銀幣。


    “下次別再偷錢了,這樣總歸有一天會遇到危險。”伊莎貝拉溫柔的捏著小女孩髒兮兮的臉蛋,將手中的錢放進她的口袋裏。


    “公主殿下,謝謝,真的謝謝你!”小女孩哭著說了一句,然後轉身就推開人群跑走了。


    事情結束,伊莎貝拉在諸多圍觀群眾的讚譽聲中轉身往迴走,卻在這時有幾句話與其他人的讚譽不大相同。


    “公主殿下心地善良是好事,但那個小偷明明就偷了東西,應該受到懲罰的啊。”


    “你說的也對,但那一看就是個孤兒吧,穿得破破爛爛的。”


    “可總感覺有些不對,公主殿下好心幫她賠了錢,卻也不能忽略她偷錢的事實。”


    這位有些唱反調的人頭發花白,一看就有五六十歲了,渾身上下打扮的一絲不苟,好像是個老教師一類的角色。


    伊莎貝拉聽到了這幾人的話,她果斷停下腳步,順勢就是一番演講。


    勒斯站在人群遠處,和跟在他身邊的圖爾斯靜靜看著。


    演講的主旨核心是,小女孩偷竊是不對,但她是為了生存而偷竊,因為不偷東西就要餓死。


    這不能掩蓋偷竊的事實,卻也不應該把事情怪罪在小女孩身上。


    要怪,就怪王室沒能照顧好所有的凱隆子民,讓很多人忍饑挨餓,不得不走上犯罪的道路。


    而她,伊莎貝拉。


    將一生致力於讓這個國家所有人民不再挨餓,不再為了生存而犯下醜惡的罪行。


    這些話,公主殿下說的慷慨激昂。


    她的聲音和動作很有感染力,引得附近的行人們不斷聚集過來,聽著她那類似宏願似的承諾。


    圖爾斯聽了一會兒,表情變得目瞪口呆,他小聲對勒斯道:


    “部長,這位公主殿下……”


    “很能忽悠是吧?”


    “是的,還有她說的關於王室的話,似乎……”


    “嗬嗬。”勒斯笑了笑,沒有接話。


    伊莎貝拉似乎在有意識的讓民眾們區分一個概念,那就是壞的事物都是王室的責任,而好的發展都跟她自己有關。


    伊莎貝拉能代表王室,而王室卻不代表伊莎貝拉。


    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隱晦打擊王室威信的同時,不斷襯托自己,讓民眾相信,王室裏麵隻有她伊莎貝拉公主是真心對民眾的、是值得擁戴的。


    不得不說,大王子將自己這個妹妹軟禁起來,還真沒冤枉了她,確實挺能搞事兒。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伊莎貝拉勸散了圍觀的民眾與擁護者,勒斯這才鼓著掌來到她身邊。


    “不錯的演講。”


    “謝謝。”伊莎貝拉輕輕擦拭了下額頭的汗水,在太陽底下站上半天,對她來說也挺累的。


    見此,勒斯貼心的說道:“找個地方坐坐吧。”


    “好。”


    伊莎貝拉抬頭望了一圈,正要選擇去哪家餐廳,就看見街道不遠處的二樓上,妮莉雅正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朝她招手。


    勒斯也見到了這一幕,便笑道:


    “那就去那裏吧。”


    妮莉雅所在的地方是家甜品店,一層大廳內坐滿了客人,說明這家店的糕點師手藝似乎很不錯。


    上了二樓,則是這家店的包廂,妮莉雅已經等在樓梯口,一見他們上了就撲進了伊莎貝拉懷裏。


    勒斯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和很有眼力見的圖爾斯同時看向天花板。


    這對拉拉還真是不怎麽顧及外人啊。


    不過也是,女子之間再親密,也不會有人多想,不像男的,太辣眼睛。


    伊莎貝拉輕輕親了下妮莉雅的額頭,隨即將其推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


    “你怎麽在這裏?”


    “祖母想吃這家的麥糖,我就陪她過來了。”


    “裏昂娜老夫人也在?”伊莎貝拉意外道。


    “嗯,她剛才品嚐完點心本來在睡覺,結果被我吵醒了。”妮莉雅吐了下舌頭。


    “那我去打個招唿,勒斯你先去包廂等我吧。”


    勒斯點了點頭,跟著茱莉婭幾人先進了隔壁包廂。


    “茱莉婭。”


    “勒斯閣下,您有什麽吩咐。”


    包廂內,勒斯剛坐下,就向這位女騎士打聽道:


    “妮莉雅小姐的家裏是幹什麽的?”


    “妮莉雅小姐出身王國頂級貴族,她父親是納爾森侯爵。”


    “哦?”勒斯心裏有些驚訝。


    納爾森侯爵家族,可是軍權貴族,這家人手裏掌握著凱隆一半的軍隊,常年駐守在凱隆與拜庭之間的交界。


    妮莉雅是納爾森侯爵的女兒,這倒是很出乎他的預料。


    ‘這位公主殿下,還真是挺有手段。’勒斯摸了摸下巴,有趣的想道。


    不久之後,伊莎貝拉開門走了進來。


    “妮莉雅小姐呢?”


    “跟她祖母一起離開了。”


    “她祖母不喜歡你?”勒斯打趣道,順便起身將送來的麥茶給她倒了一杯。


    “裏昂娜夫人隻是年紀大了容易犯困,妮莉雅照顧她迴去休息罷了。”伊莎貝拉抿著茶水道。


    勒斯手裏端著茶杯,靠在椅子上翹腿,好奇道:


    “你似乎很尊敬這位老夫人。”


    “是的,她值得所有凱隆人民的尊敬。”


    “哦?”


    “因為她曾拯救過這個國家。”茱莉婭失禮的插話道,但她實在是忍不住,每次提到這位老夫人,她都很激動。


    “當年裏昂娜夫人與上任侯爵剛剛成婚,他們在納爾森家位於西部邊境的要塞中舉行婚禮,接受了近十萬士兵的祝福。


    但好運並沒有眷顧他們,在結婚的第二天,拜庭的惡狗們便對凱隆發起了戰爭,西境防線三天時間便瀕臨破碎,納爾森侯爵陣前力戰身亡。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王國西境要完了的時候,裏昂娜夫人站了出來,號召效忠於納爾森家的士兵和她一起反抗敵人的進攻,並身先士卒,帶著丈夫剩下的親衛部隊,死死守住了城牆。


    後來士兵們都被裏昂娜夫人的勇氣所感染,一起奮力抵抗,直到王國其他地方的援軍趕來,楞是守住了整個西境。”


    ……


    奧庫斯城寬敞的街道上,一輛帶有狼頭標誌的馬車緩緩駛進。


    妮莉雅坐在車廂中,扶著祖母的肩膀,神色有些哀愁。


    剛才祖母和伊莎貝爾的見麵並不愉快,或者說很尷尬。


    麵對公主殿下的問候,裏昂娜老夫人就像沒聽到也沒看到一樣,徹底無視,並一步步離開。


    這麽失禮的事情,也就裏昂娜夫人能幹得出來,或者說敢幹得出來。


    當年要不是她組織家族士兵守住了西境,凱隆至少要失去三分之一的國土。


    這份功績直到五六十年後的今天,都沒人敢不在乎。


    否則不說納爾森家族答不答應,西境那近千萬承恩的民眾,也不會默不作聲。


    而為了這份榮譽,裏昂娜夫人也不是什麽都沒付出。


    從二十六歲那年開始,她就隻有一隻手、一隻眼睛了。


    “我的乖孫女,怎麽不高興了。”


    明明麵相猙獰,卻給人一股和藹感覺的裏昂娜老夫人用自己那粗糙而充滿褶皺的手掌,摸了摸自家孫女的腦袋。


    妮莉雅無奈道:“祖母你明知故問。”


    “唉……”老夫人歎了口氣道:“伊莎貝拉那個小丫頭,她從來就不知安穩,總想著幹些大事。


    你說她一個女孩子,又能幹成什麽事情,老老實實嫁人不好嗎?”


    “馬洛那種人渣,祖母你會嫁嗎?”妮莉雅鼓著臉蛋問道。


    “那不是還有別的人嗎,難道所有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為什麽就要依靠男人呢?”


    “因為在這個世上,女人想要做出些什麽來,會很難、很苦,付出很多代價。”


    裏昂娜抬起自己的左臂,齊肘以下,什麽都沒有。


    妮莉雅看著這一幕,默默不語,眼角滴落淚水。


    她幻想了一下後,有些被嚇到了。


    老夫人又歎了口氣,拍著孫女的肩膀道:


    “我知道你和她從小就關係好,我可以幫她一把,但卻不是用來往上爬。


    你有空告訴伊莎貝拉殿下,如果有一天她想放棄了,無論是什麽情況,我都可以保住她的命。


    但納爾森家,不會為她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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