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對他來說神龍不見首尾的師尊,也會如此耐心地迴答學生的問題?引道仙人?傳道授業解惑?遇到任何修煉上的問題,都可以向他請教?如此的平易近人,還是他印象中那向來冷冰冰的師尊嗎?不知不覺中,顧青拳頭越握越緊,瑞鳳眼微垂,嘴唇輕抿,肚子裏的酸水像江海般翻滾了起來。一千七百多年前,師尊收他為親傳弟子,帶他迴太虛峰後,便放任他自生自滅了。修仙初期遇到的任何問題,都是他自己每日每夜地在萬書閣裏查找,空蕩蕩的太虛峰上,宮殿巍峨,美侖美奐,卻隻有他一個人看風起雲湧,朝榮暮落。一直到成年後,他逐漸沉寂下來,對人僅存的一點希冀都化為烏有,滿腔皆是複仇、複仇、複仇。師尊,不過是一個名義上的陌生人罷了。埋頭苦修了一千二百多年,終於報得大仇,他心中沒有怨,也沒有恨,世間無任何值得他留念的人或物,所以元神自爆得毫無壓力,能在死之前拉更多的人同歸於盡,何樂而不為?這一世,陰差陽錯,迴到仙界,聽到師尊為愛徒大開殺戒,他除了不解外,更多的是不信。一個在你人生軌跡中幾乎不曾出現的人,突然有一天別人告知他如何重視你,誰都不敢置信吧?他甚至覺得自己像個旁觀者,聽人講了個有趣的故事。顧青不知自己此時此刻騰升的妒忌從何而來,總之,他非常不喜歡自己曾經的師尊,站在講台上,和藹可親地與別人一問一答。當聽到小姑娘用憧憬的語氣問出“您有道侶嗎”時,顧青不禁輕笑出聲。冷情冷性的師尊,會有道侶?坐在旁邊的蒼靳似乎聽到他的輕笑聲,突然伸手,用寬厚溫暖的手掌包攏住他冰冷的拳頭。顧青一愣,轉頭望著蒼靳俊美的側臉,同時,講台上的師尊用平淡的語氣,迴答了那位女同學的問題。“有。”靳天道,“但已經隕落了。”“啊?”學生們發出驚歎聲,顧青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他幻聽了嗎?師尊,說他曾經有過道侶,但已經隕落了?什麽時候的事?“對不起,仙尊長……”女生羞愧地低下頭。“無妨。”靳天似有若無地瞥了眼顧青和蒼靳,緩緩地道,“他已經隕落了十萬八千七百十八年零六個月。”眾學生傻眼。顧青皺眉,下意識地鬆開拳頭,迴握蒼靳的手。十萬八千七百十八年零六個月?日子都記得這麽清,還說無妨?十萬八千多年,往前推,不正是魔界攻打仙界的上古混亂時期嗎?“仙……仙尊長……好老……”徐易怔愣地說。“笨蛋!”張岩迅速地叩他一記。仙界首屈一指的大能,哪個壽命不是以萬字起頭?徐易縮著肩膀,委屈地扁了扁嘴。岩哥最近是不是敲他敲上癮了?女生捧著自己的臉,一臉糾結。靳天彈了彈西裝上看不見的灰塵,對眾學生道:“如果你們以後想找道侶,建議在金仙之後。”“為……為什麽?”有學生不解地問。靳天道:“金仙的壽命約在十萬到三十萬歲之間,經得住時間的考驗。”金……金仙?眾學生吞了吞口水。他們現在還隻是仙胎,不要說金仙,連凝丹都不是呢!對比講台上的這位仙尊長,他們跟胚胎差不多!“還有人要提問嗎?”靳天問。大部份學生頭搖得像波浪鼓。“我要提問。”少年優雅的聲音響起,眾學生轉頭,驚異地望著後排的顧青。從蒼靳的掌下抽出手,顧青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講台上的銀發男人。“說。”靳天頷首。顧青微微一笑,一副好奇地模樣詢問:“學生鬥膽,請問仙尊長是否就是東方蒼天大陸的靳天仙帝?”哇哦——眾學生望著黑板上那龍飛鳳舞的“靳天”二字,乍然想起,東方蒼天大陸的仙帝,名諱正是靳天!蕭諶咬著手指頭,緊張地屏住唿吸。一定是!肯定是啊!這位絕對就是東方蒼天大陸的仙帝,還用質疑嗎?連道號都一模一樣!靳天迎上顧青探究的目光,修長的手指轉著另一隻手上的儲物戒,慢條斯理地道:“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