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靈知道那是沈墨白,卻看不清楚他的臉,隻能看見他模糊的側影。


    而那側影,有些眼熟,又十分陌生,讓她既想靠近,又本能地害怕。


    紀青靈知道自己在怕什麽,那隻手,那隻握著她心髒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又冷又硬。


    那是她無比熟悉的手,死亡之手,k的手。


    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隻手要將她的心髒捏碎。


    “墨白……墨白……鬆開……鬆開我的心髒……快鬆開我的心髒……我……我喘不上氣了……快……快……”


    看著被夢魘住的小女人,沈墨白整顆心都被揪起來了。


    他此時就在她身旁,以虎踞的姿勢,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可她卻在逃,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獸,明明已經被他的懷抱保護著,她卻還在拚命想將自己藏到更加安全的地方。


    明明嗓子受傷幾乎不能說話,卻在睡夢中不停地乞求。


    他從來都不是貪戀美色玉求不滿之人,唯獨麵對他的青兒,他時時刻刻都不想委屈自己,他樂意做她眼裏的衣冠琴獸。


    因為對她的渴望如此強烈,他隻覺得自己要得到她多一點,更多一點,完完全全,從她的人,到她的心。


    隻有那樣,他才能真實地感受到她是他的,專屬於沈墨白。


    隻有那樣,他才能確定這一切都不是做夢。


    可是此時,他有點後悔,他的玩笑是不是開得太大了?


    因為他的青兒不止透不過氣,她還在哭。


    他的青兒是個堅強樂觀又勇敢的女人,從他認識她到現在,極少見她哭。


    她從不讓人看見她的眼淚,便是當初在河口城城門外誤解了他和畫眉,被傷得遍體鱗傷,她展露給旁人的,也是笑顏如花。


    隻有麵對他的溫柔和深情時,她才會感動得紅了眼,展現出小女人最柔軟依賴的一麵,哭得梨花帶雨,卻幸福滿滿。


    那樣的眼淚,雖然叫他心疼,卻也總能將他的玉望勾出來。


    他將那種哭泣珍視為她的遼撥和挑釁,在她的不自知下沉醉其中樂此不疲。


    可現在,在睡夢中,她的眼淚明顯不一樣。


    一如以往每次被夢魘住,她哭得壓抑又絕望,悄無聲息。


    強烈的不安在空氣中蔓延,逐漸吞噬她,也吞噬他。


    那是他走不進去的世界。


    那個世界,屬於青兒一個人。


    不,也許還屬於肖慕。


    青兒的痛苦就來源於那裏,那個神秘又令沈墨白無比厭惡的二十一世紀。


    她上一世的經曆,他沒機會參與,並且永遠也無法參與和彌補。


    但他始終堅信,這一世,他會給她最好的,最美的記憶。


    不再讓她受到傷害,不再讓她感覺到恐懼。


    然,此時此刻,他卻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人在那個黑洞裏沉掄,再沉掄,離他越來越遠。


    是什麽讓她如此不安,讓她如此害怕?即便在他懷裏,和他同榻而眠,依然讓她這樣沒有安全感?


    不過是夫妻之間的互動,是他小小的惡作劇,怎麽就會將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剝離出來呢?


    不,不是她告訴過他的那些,不僅僅是那些。


    還有什麽?他的青兒還有什麽瞞著他?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他的小女人,究竟在怕什麽?


    這種一點點脫離掌控的感覺讓沈墨白極度不安,心頭猛地升起一股戾氣,一把將女人拎起,近似粗魯地揉進懷裏,狠狠吻了下去。


    “醒來,青兒,你給我醒來。


    我不管你多麽害怕,不管你在害怕什麽,你是我的,永遠永遠都是我的。


    不可以逃離,不可以說不要。


    倘若你的夢裏始終沒辦法植入進我,那麽,從今以後,你就不許睡……”


    心髒即將被捏爆的某一個時刻,紀青靈突然醒來了。


    這種感覺並不好,就像一把刀,殘忍地將她的骨肉強製性剝離。


    但同時,她又鬆了一口氣。


    因為她不用再承受永無休止的窒息感,不用再麵對那隻冰冷殘忍的死亡之手。


    對上沈墨白憤怒血紅,又帶著絲絲心疼的眸子,她怔了幾秒種才反應過來。


    又做惡夢了啊?最近好像做噩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啊?


    好奇怪。


    以前不認識沈墨白的時候,雖然也會做噩夢,但一年也就那麽兩三次。


    現在怎麽跟家常便飯似的,時不時就做一迴?


    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真實?


    還有,為什麽每次做噩夢與沈墨白糾纏,看見的都是k的臉呢?


    為什麽?為什麽?


    頭好痛,不能想,也不敢繼續想。


    艱難地衝他笑笑,紀青靈的手已經快於意識,提前一步輕撫上了沈墨白俊朗無雙的臉。


    鬆開她,沈墨白的臉卻沒有離開,依然保持著額頭抵著額頭,鼻尖觸著鼻尖的姿勢。


    這般靜靜地瞧了她兩分鍾,他才沉聲問:“清醒了嗎?”


    他的聲音很平和,雙眸沉沉湛湛的,但紀青靈卻聽出了細微的如釋重負。


    這個男人很緊張,也很害怕。


    她在夢裏恐懼,而他,卻在現實中恐懼。


    心頭猛地一酸,雙手已勾住沈墨白的脖子,讓自己的臉和他的貼得更近一些。


    “我,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聲音出口,依然嘶啞如破鑼。


    “嗯!”


    沈墨白將手臂收得更緊一些,臉依然沒離開,表情也沒有變化。


    就一個字,或者隻是一個感歎詞。


    雖然與他平常和她在一起逗弄她時的妙語連珠不同,卻完全符合他惜字如金的性格,紀青靈卻沉默了。


    她知道他在等,在等她解釋。


    他想要答案,想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她其實也想找個人分擔,也想一吐為快。


    可是,她該怎麽說?說什麽?


    對於沈墨白,她已經沒有秘密了。


    她甚至連上一世和k一起釘在恥辱柱上,k臨死前立下的重誓,k有可能也穿越來到盛軒王朝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她還能對他說什麽?


    難道,要讓她說:“墨白,現在,每迴和你親熱後,我都會陷入夢魘。


    而在夢中,我明明知道那是你,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見的,卻總是k的臉。”


    不,不能說,絕對不能說。


    沈墨白會受不了,他會死的。


    就讓這個夢沉下去吧,永遠都不要再提。


    其實,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究竟在害怕什麽,連紀青靈自己都說不清楚。


    沈墨白吃得苦已經夠多了,他的身世和經曆已經夠悲慘了,她怎麽還能強加給他這樣一幅枷鎖?紀青靈一輩子都忘不了當初沈墨白告訴她他不是真正的沈墨白,極有可能是沈擎蒼當年從西京國帶迴來的那個孩子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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