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朝廷撥下來的銀兩,大部分還是用在這座大堤上了。


    隻是,這座大堤平時看著堅不可摧,但麵對洪水時,它極有可能不堪一擊。


    與所有容易決堤的河流一樣,河口最大的問題乃是天河。


    什麽叫天河?也就是河麵比兩岸要高出一截的現象。


    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奇怪現象呢?


    道理很簡單,古人治水的方法很單一。既然河水泛濫,淹沒莊稼農田,危及百姓性命,那就把河堤修建得高高的,擋住泛濫的河水就成了。


    方法沒錯,但這種做法治標不治本。


    河口的河水和黃河水一樣,含有大量泥沙。


    這樣的河水流過河道之後,大量的泥沙會沉澱於河底。


    故,每年河口之水都在上漲。


    為了防止河水決堤,大堤勢必也要往上壘。


    這樣一來,河麵越升越高,大堤也越修越高,而兩岸的高度卻數十年不變。


    如此,河口之水就變成了一條高於地平線的天河。


    而能擋住這條天河的,隻有兩岸的大堤。


    試想一下,你蓋房子,是蓋一層堅固呢,還是蓋一百層堅固?


    不是質量的問題,很有可能也不是技術上的問題,而是,大堤的高度已經達到了極限。


    這種情形下,遇到幹旱時倒還好,但一到夏季,冰雪消融,暴雨連連,大堤便隨時隨地都有決口的危險。


    一旦決堤,河口城的數十萬百姓的生命財產,便會頃刻間毀於一旦。


    現代有鋼筋水泥混凝土,都無法保證不出現決堤,更何況是在落後的古代?


    因此,每年河口之水都會泛濫,大堤便年年修補。


    最後,就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紀青靈沿堤走了五裏,就看見了十幾處小缺口。


    缺口不大,看上去也就是一兩米的榻陷。


    但她卻知道,這樣的缺口,一旦遇到大洪流的侵襲,將會是什麽樣的災難。


    大堤上到處都是抗洪修堤的人,有老百姓,但更多的卻是士兵。


    這種情況讓紀青靈的心有些雀躍。


    不管沈墨白現在是不是正常失憶,至少,他的良知未泯。


    至少,他沒有將三十萬大軍全部用到平叛上,而是分出部分兵力,甚至全部兵力,投入到了修建大堤上。


    這樣,她便沒有愛錯人。


    至少,這個男人,依然是頂天立地的神。


    當年我國取得抗洪搶險的決定性勝利時,紀青靈還小,但當時轟轟烈烈的場麵,她卻記憶深刻。


    她不是水利專家,但卻知道人的生命比什麽都重要。


    將河口城數十萬百姓的生命都維係在這麽一座大堤上,絕對是不明智的做法。


    上遊和大部分中遊不在河口城界內,紀青靈隻是查看了部分中遊和下遊。


    然,便是這樣走下來,天也黑了。


    一行人重新迴到河口府衙,心照不宣地聚集在前廳,不看沈墨白,卻皆望著紀青靈。


    沈福臨的身份不同於常人,最先開口道:“青靈姐姐?你看這水要如何治?”


    紀青靈腦子裏的想法已經成熟了,但她要證實一些事。


    衝沈福臨擺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便看向河口禦史:“崔大人?最近可下過雨?”


    “一月前下過,半月前也下過,就在你們來的前日,又下過一場。


    隻要一下雨,大堤就會出現決口。


    唉!紀副參?您看……”


    “你是說前日才下過雨是嗎?”紀青靈打斷他:“勞煩崔大人將這三次大堤決口和治理的情況,以及今後如何打算,詳細跟我等說一說。”


    崔大人一愣,半響才支支吾吾道:“前兩次因為暴雨來得突然,河水暴漲,便將大堤衝出幾個豁口。


    不過幸好,及時堵住了。


    前日的決口,有智親王在,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慘禍……”


    “我問的是詳細情況,比如,上、中、下遊,幾裏處出現決口,造成多少百姓傷亡,損毀多少房屋和良田,你們是用什麽方法將豁口及時堵上的等等,你跟我東拉西扯這麽多做甚?”


    “這個,這個……上遊和中遊不在河口界內……”


    “那中下遊和下遊呢?”


    “中下遊和下遊,那個,那個……”


    “你到底知不知道?”沈福臨忍不住怒道:“難道你作為河口禦史,當時不在現場?”


    “六皇子!”崔大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當時是水官在現場指揮的,下官,下官趕過去的時候,那些決口,都已經被堵上了呀!”


    嗯?紀青靈麵上一喜,看來水官倒是個人才。


    “那水官何在?”


    崔大人哭喪著臉:“前幾日智親王奉命前來平叛,水官被智親王留用於帳中,現下,現下……”


    到底智親王就坐在堂上,崔大人實在不敢當麵告他的狀。


    好,終於將這個不動聲色的大boss逼出來了。


    紀青靈起身,衝沈墨白拱拱手,朗聲道:“敢問智親王?您此行乃是為了平叛,作為平叛大將軍,您將水官調走做甚?水官和平叛有關係嗎?您到底想做甚?”


    此言一出,人人變色。


    肖慕等人皆擔心地看著紀青靈,冷夜驚得幾乎要捂住嘴巴。


    是他猜的那樣嗎?真的是那樣嗎?


    王妃真的已經收斂了對王爺的情意,開始與王爺爭鋒相對了嗎?


    被紀青靈逼問,沈墨白沒有一絲難堪,他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看紀青靈。


    端起桌上的茶輕啜一口,他才緩緩抬頭,極冷漠地看了紀青靈一眼,道:“河口也是我盛軒王朝的屬地,本王既能率兵前來平叛,為何不能助河口治水?”


    “你來治水?”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紀青靈會興高采烈的時候,她卻麵色一沉,突然道:“你懂不懂水利?知不知道怎樣治水就胡亂治?


    你知道像你這樣將人力和財力都扔在大堤上,乃是最大的浪費嗎?


    智親王?我勸你最好放棄修築大堤,還是省下糧食和銀子救濟災民吧。


    那樣,還能為你多撈一點政治資本!”


    “大膽!”崔大人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紀青靈?你一個小小的副參……”


    “你給我閉嘴!”紀青靈的目光倏地移向他:“身為河口禦史,你一問三不知。


    如此不作為的地方官吏,坐在這個位置上你簡直就是糟蹋糧食。”


    豬都不糟蹋糧食,所以,糟蹋糧食的東西是什麽,吼吼,你們懂的。


    所有的人都像看神經病一般看向紀青靈,便是肖慕等人,也都忍不住想要將她摁坐下來。沈墨白的目光終於落在了紀青靈身上,凝視她良久,突地一笑:“小小年紀口氣不小,膽子也不小,紀副參,你可知自己在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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