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輪的孩子們替補上去,舊一輪的就被替換下來。這些被替換下來的孩子們並沒有離開山洞,而是很自覺地走到山洞邊緣,四肢著地趴在了地上。


    他們趴著的姿勢非常奇特,就好像突然變成了手和腳被人砍掉的人彘,又或者說手和腳在趴下去之後便像烏龜那樣一下子縮進了身體裏。


    但見紀青靈麵上沒有絲毫變化,忘憂老人實在沉不住氣,悄聲問:“青丫頭?你說這些孩子們不出去,都趴在地上,是想做甚?”


    “產卵,孵蟲!”


    倏地瞪圓眼睛,忘憂老人不敢相信地看著紀青靈。


    她知道,這丫頭居然知道。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幾乎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來尋找線索加以佐證,這丫頭小小年紀是如何知道的?


    斜睨忘憂老人一眼,紀青靈眸中閃過一道鋒芒。


    沒錯,她不是在說胡話,這些孩子都在產卵孵蟲。


    什麽東西需要產卵孵蟲?蒼蠅?蚊子?


    她也不想相信這麽駭人聽聞的事情,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食髓屍蟲的巢穴既然在此,這些孩子的出現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食物。


    畢竟之前在迎客來客棧才親眼目睹了絕手藥王小徒弟的死狀,所以,便是紀青靈,之前也先入為主地以為這些孩子都是遺忘村莊的村民們為食髓屍蟲準備的食物。


    直到她眼睜睜地看著食髓屍蟲從大圓盤上墜下來,將口器伸進孩子們的嘴裏,親耳聽見孩子們咕嘟咕嘟的吞咽聲,她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錯了,甚至,想反了。


    不是孩子在喂食髓屍蟲,而是,食髓屍蟲在喂孩子。


    “是的,他們在產卵孵化,就像蒼蠅蚊子一樣。一旦蠱蟲從他們體內孵化出來,這些孩子,大概就會消失。”閉上眼睛,紀青靈仿佛在自言自語。


    忘憂老人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瞧不出絲毫情緒,眼眸中卻帶著隱隱的驚愕。“反噬!”倏地睜開眼,紀青靈的眸底一派血紅:“師父既已知道雷豹是如何死的,又何必故弄玄虛地向我隱瞞?所謂的蠱蟲破骨而出,其實就是破甕而出。蠱蟲一旦成型,便會反噬母甕。雷豹如此,這些孩


    子們如此,他,亦會如此!”


    一旦沈墨白腦子裏的蠱蟲破腦而出,將會是什麽樣的慘狀?沒有獸,再也不會有獸,結果隻能是一個,紀青靈根本無法承受。


    她沒有選擇,這是一場必贏豪賭,因為有太多的人輸不起,沈墨白,尤其輸不起。


    所以,她不能讓沈墨白輸,他們,都不能輸。


    就像是要驗證她的話一般,話音未落,那些趴在地上的孩子便開始發出一串串桀桀的怪叫聲。


    隨著聲音的響起,他們的頭高高仰了起來,就好像一下子把脖子折斷了要倒翻到背上去一般,張開的大嘴直直對著天。


    紀青靈和忘憂老人本來就在洞壁的凹陷內,這般,便愈發真切清楚地看見了更加恐怖驚悚的一幕。


    成群結隊的小黑點從孩子們的嘴巴裏湧出來,潮水般瞬間席卷了孩子們的臉、頭、身子和四肢。猛地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個蠕動著的虛幻影子正趴在地上。


    僅僅幾分鍾,孩子的輪廓榻陷下去,如同當日雷豹在獄中折骨自盡一般,孩子們徹底消失了。但那些小黑點,卻依然存在。


    此時的小黑點有了孩子們的肉體做飼料,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個頭變大,具備了真正的蟲形。


    “蚰蜒(玉精)?”紀青靈和忘憂老人脫口而出,繼而相互對視一眼。


    蚰蜒,百足蟲,類似蜈蚣,卻比蜈蚣略小,身體呈黃褐色,喜歡生活在陰濕的地方,以各類小昆蟲為食,中醫學上稱之為玉精。


    蚰蜒有毒,但毒性不強,在南方比較常見,尤其常見於避光的深屋老宅陰暗潮濕的牆角、榻底等處。


    若是在羌榮國見到大量的蚰蜒,紀青靈不會感到奇怪,因為羌榮國雨水充沛,氣候潮濕。


    但這裏是西京,西京地處沙漠,就算遺忘村莊乃是在鎮妖塔護城河底,想要培育出這麽多的蚰蜒來也絕非易事。


    因為蚰蜒的代謝功能低下,生長異常緩慢,繁殖能力還特別差。


    但毫無疑問,眼前的這些蚰蜒,便是西京人利用食髓屍蟲和孩子們做母蟲共同培育出的蠱蟲。


    食髓屍蟲吐完腦髓後,身體就像縮水後的絲瓜一般,變得皺皺巴巴,精神也顯得萎靡不振,全都重新在圓盤中團了起來。


    紀青靈雖然覺得食髓屍蟲這種脾性有點奇怪,和動物肚子餓時會本能地瘋狂覓食的情形相悖,卻也沒有多想。


    眼下,洞底吃飽的孩子已經越來越少,蚰蜒蠱蟲卻越來越多。


    乍一眼看下去,就好像整個山洞,都由蚰蜒組成。


    紀青靈是個定力極強的人,刑警隊每年都會舉辦兩期特訓,野外拉練時,偶爾也會遇到被爬蟲襲擊的情況,但就算那些爬蟲從她臉上爬過去,她也能做到紋絲不動。


    可是現在,看著滿地亂爬的蚰蜒,不知道為何,紀青靈就覺得它們正在她身上爬,讓她一刻都等不了,隻想在全身各處,狠狠地撓上幾把。


    忘憂老人怕她動作太大引起食髓屍蟲和蚰蜒的注意,趕緊將自己一隻肥嘟嘟的小手撫在她背上。


    一股醇厚的暖流湧入心田,焦躁的情緒和渾身的不適感被強壓下去不少,紀青靈的鼻子竟有些發酸。


    “青丫頭?”指指圓盤上昏昏欲睡的食髓屍蟲,忘憂老人道:“待會兒老夫走在前麵,奮力將那扇石門劈開,你不要理會腳下的玉精,隻管跟著老夫往外跑便是。”


    “嗯!”紀青靈點頭。


    忘憂老人的意思她聽明白了,這些剛孵化成型的蚰蜒有沒有劇毒,攻擊性如何誰也不知道,但毫無疑問,這些蚰蜒隻是數量龐大,攻擊性應該不如它們的母蟲食髓屍蟲。


    最重要的是,方才孩子們是從石門走進來的,那裏,透著陽光。


    所以,石門乃是他們逃出升天的唯一通道。


    以忘憂老人的脾性,連屍孩人甕都不屑向她解釋,又豈會嘮叨這些?


    如此叮囑,隻是潛意識地吐露了他的舔犢之情罷了。


    說實在的,被一個看上去和弘哥兒差不多大的,水嫩嫩的小正太舔犢,有那麽點……


    不過,忘憂老人的這份赤子之心,她銘記在心。


    二人交流一下目光,便從凹陷處起身。


    因忘憂老人要去劈開石門,所以,紀青靈讓他先行。然,忘憂老人的一隻腳剛想伸出凹陷,紀青靈卻一把將他又撈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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