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紀青靈已將所有的東西都仔細查看了一遍,當然也包括這張榻,所以她知道,他們身後的榻頭和梳妝台一樣雕滿了花草蟲獸,栩栩如生。


    那並不是粗糙的雕刻,而是凝聚了無數人的心血精心雕琢打磨的,因此,榻頭油光水滑人影可鑒。


    眼下,在蠟燭的照射下,這種油光水滑經過銅鏡的反射,浮上了一層莫名的白光。而這白光,猶如另一麵鏡子,將她和沈墨白在銅鏡中的影像又模糊地呈現在了其中。


    倘若光是鏡子和鏡子之間的相互反射折射,紀青靈不會太驚訝。問題是她這般直直看過去,卻發現折射後銅鏡中出現了詭異的場麵。  那片白光襯著黑色的榻頭,就好像一個黑色繩套,不偏不倚,正好懸在她的頭頂上套在沈墨白的脖子上,而白光,則像一柄吊在繩套上的利劍,不但將沈墨白的臉劈成了兩半,還試圖戳進她腦子裏去


    。


    這是?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雲城老城主被雲婉用金針紮入枕緣時的情形。


    下意識地伸手去揉眼睛,哪想,手指還沒觸到眼睛,那繩套竟開始一點點往下降,就好像長了眼睛,不過瞬間,便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奇特的是那柄利劍卻沒有跟著繩套一起落下來,依然懸掛在她的頭頂上,隻是變得異常柔軟,看上去晃晃悠悠,就像一條從房梁上倒垂下來打算咬她腦袋的蛇。


    蛇?是蛇嗎?白色的大蛇?或者,是那條吸食死者腦髓的大蟲?


    又不是拍恐怖電影,怎麽會出現這樣的畫麵?到底是銅鏡太古老讓影像變調了,還是她產生了幻覺?


    大腦不過空白了幾秒鍾,紀青靈便徹底冷靜下來。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相信自己的感覺,所以,她沒有產生幻覺,她的頭頂上的確懸掛著蠕動著一個東西。


    仿佛要向她炫耀,紀青靈才冷靜下來,鏡子裏白光一閃,那條大蟲竟抬起了頭,銅鏡中清晰地映照出它尖利的兩排白牙。


    人體在外界的關注下會產生意向性震顫,這固然和心裏素質有關,但也和外界刺激有聯係。所以,紀青靈的第一反應就是用手去拍打。但手伸到一半,她卻停下了。


    沈墨白就在她身後,若是這條大蟲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看不到。


    “墨白?”才低低喚出聲,紀青靈的身子突然一僵。


    因為這次,不僅僅是頭頂的影像,她還聽見了低低的誦經聲,那聲音仿佛來自阿鼻地獄,無休無止陰森恐怖,頃刻間便將她拖入了無底的深淵。


    仿佛受到了誦經聲的蠱惑,頭頂的大蟲突然興奮起來,身體一扭,便將半截身子耷拉在了紀青靈的頭上。它每爬一下,紀青靈便能感受到頭皮上一麻。


    這種感覺實在太真實了,真實得叫人惡心。讓紀青靈身為法醫最驕傲的兩種感官在瞬間便失靈了。同時,也讓她喪失了對沈墨白的信賴,忘記了沈墨白的存在。


    此時的紀青靈有點抓狂,她不敢動,甚至不敢叫,生怕發出一點點聲音和動靜就會惹惱頭頂上的大蟲,讓它在瞬間鑽到她的腦子裏去。


    怎麽辦?難道就讓這條大蟲繼續在她的頭上覬覦她的腦袋?算計著該從哪裏鑽進去最好?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打擊對手,最好的法子便是出其不意。不過遲疑了兩秒鍾,紀青靈便猛地舉起蠟燭往自己的頭頂燎了上去。


    她的動作很快,在舉起蠟燭的同時,另一條手臂已迅速抬起護住了自己的臉。


    然而,手中一空,頭發沒有著火,手裏的蠟燭卻被人拿走了,與此同時,頭頂一空,大蟲居然不見了。


    愣了愣,紀青靈才發現,銅鏡中,她身後還有另一張虛晃漂浮的臉。


    “墨白!”倏地轉身,一頭紮進沈墨白懷裏,紀青靈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她抖得很厲害,越抖越快,直抖得上下牙不停打架,眼淚都要掉下來。


    心疼地摟著她,如同捧著稀世珍寶,沈墨白的鳳目中瞞過無邊的心疼。


    他的小女人在發抖?他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在索亞墓葬中都沒有害怕過的青兒在害怕?


    她為什麽會這樣?這張榻雖然古怪詭異了點,但他就在她的身後,他就抱著她,她在怕什麽?  還有,方才她說了那麽一長串古古怪怪的話,他安慰了她半天,她為何怔怔地沒有反應?就好像被梳妝台上那麵銅鏡攝去了魂魄一般?她到底怎麽了?她會什麽會那般驚恐地突然用火去燒自己的頭發


    ?方才,他是不是突然將她遺失了?而遺失的那段時間,她究竟看到了什麽?


    “對不起寶貝!”寬大結實的懷抱環著她,沈墨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點點滴滴都是心疼和後悔:“是我不好,我根本就不該讓你爬上這張榻,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裏。”


    “別急!墨白,別急。”肖慕上前按住紀青靈的肩膀,沉聲道:“青靈?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使勁搖頭,紀青靈完全說不出話來。


    “滾開!你沒瞧見青兒已……”


    “我瞧見了!”看都不看沈墨白,肖慕道:“墨白?你曾十多年活在孤獨和黑暗中,你最是知道夢魘對人腦的影響。倘若你不想讓這種夢魘或者幻覺始終糾纏著青靈,請你不要阻止我。”


    被肖慕噎了一下,沈墨白額上的青筋直跳,但他卻隱忍地咬緊牙一言不發。  一瞬不瞬地盯著紀青靈,肖慕的目光溫暖又祥和,眸中雖然都是心疼,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堅定:“青靈?不要害怕,也別瞞著我,你知道我和墨白一樣心疼你,擔心你。你告訴我們,方才你到底在鏡子


    裏看見了什麽?”


    說話間,肖慕的手指已迅速摁壓住紀青靈頸椎上的穴位。


    青靈是個什麽樣的人肖慕比沈墨白還要清楚,她冷靜果敢,堅忍不拔,這樣的青靈,怎麽可能會被輕易嚇傻?


    所以,肖慕無比堅信,青靈一定在鏡子裏看見了什麽,才會做出這般匪夷所思如同瘋魔般的自焚舉動。


    肖慕乃是三人同行的後裔,且他幫紀青靈製作過凸透鏡,所以他知道,角度會讓光線產生不同的折射。


    青靈手舉蠟燭正對銅鏡,她能在銅鏡中看見他看不見的影像實屬正常。


    然,讓肖慕想不通的是沈墨白為什麽會是這種反應?


    他就坐在青靈的身後,倘若光線的折射會欺騙他肖慕的眼睛,難道也會欺騙沈墨白的眼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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