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家,怎地如此頑皮?以後……”


    話才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雲威趕緊閉上嘴巴,一張俊臉卻憋得通紅。


    不動聲色地掙開雲威的懷抱,紀青靈衝他笑笑:“其實沒那麽嚴重,娘親死得早,小時候爹爹嫌我是庶女,家裏沒人管我,我怕餓肚子,便帶著夏雨爬樹掏鳥窩。


    那時候院子裏的麻雀看見我就圍攻,嗬嗬!可比爬這個驚險多了。”


    沙漠本就缺水,更何況還是個廢棄了多年的枯井。


    先前趴在井台上時紀青靈就觀察過了,井壁內的磚石泥沙凹凸不平,哪裏能難住以前酷愛戶外運動的她?


    隻是,她的話才說完,雲威突然脫口道:“你娘親是不是白氏之女?她死了嗎?”


    身體一僵,紀青靈倏地扭頭去看雲威。


    井底的能見度低,雲威下井時將火把留給了沈墨白,紀青靈下來時亦沒有帶。


    但此時倆人靠得很近,雲威雖呆住,但紀青靈還是在他的眼睛裏捕捉到一絲慌亂。


    微微眯起眼睛,她靜靜地打量雲威。許久,才道:“你認識我娘親?還是,你爹爹,或者你娘親認識我娘親?”


    雲威又是一驚。


    這個女子實在太聰慧,太精明,便是一點點情緒變化,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心頭猛地升起一股憤懣,一隻大手已向她喉間襲去。


    尚未觸碰到她柔軟的脖頸,紀青靈柔軟的聲音已悄悄響起:“沈墨白現在就在上麵,你若出手殺我他定會有所察覺。


    更何況,你也未必殺得了我!”


    “你……在威脅我?”


    “對!”坦誠地點點頭,紀青靈輕歎一聲:“我以為,我們現在不是敵人,是朋友!”


    朋友?雲威身子一僵。


    嗬!原來不是他打算對她不利,而是她留了他一命。


    他怎就忘記了她和沈墨白先前的懷疑,怎就忘記了沈墨白方才那個深邃的眼神?


    就在剛才,她說話的時候,隻要大聲一點點,隻怕他都會被沈墨白用非常手段瞬間除去。


    而她,卻刻意壓低了聲音。


    這哪裏是威脅他,分明是保護。


    “為什麽?”聲音說出來,帶著點雲威自己都不熟悉的顫抖。


    “什麽為什麽?我都不認識你,為什麽要殺你?”挑挑眉,紀青靈沒好氣道:“不過是上一代的愛恨情仇,我雖不知誰對誰錯,可那跟你我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遷怒在你身上?”


    “你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隻想知道,是誰把老城主推下來的。”


    她不想知道,她居然不想知道。


    娘親?您若知道,您恨了一輩子的仇人,爹爹暗戀了一輩子的女人,會有這樣一個女兒,您還會強求我一定要殺了她嗎?


    倘若那女子也是這般灑脫真誠之人,爹爹豈會不迷戀?


    那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那是命,就像,我和她。


    “青靈?”像是承諾,又像是在提醒自己,雲威一字一頓道:“我不會傷害你!”


    青靈?他們有這麽熟嗎?方才不是還叫她紀姑娘麽?怎地一眨眼變成青靈了?這若是讓沈墨白那個大醋缸聽見了,不會把雲威劈了吧?


    好吧,眼下情況特殊,也別吹毛求疵了。


    “哦!我知道!你和我無冤無仇,傷害我做甚?”衝他笑笑,紀青靈擦亮火折子。


    亮光一起,將她的笑容映襯的愈發純淨,雲威唿吸一窒,也笑了。


    “這井眼夠大,否則這樣的深度,會有沼氣。”


    “所以你才先丟個火折子下來?”


    “嗯!你很聰明嘛!”


    看著笑眯眯的紀青靈,雲威哭笑不得。


    這個女人,有時候精明得叫人害怕,但有時候,卻嬌憨得叫人心疼,就比如現在。


    “雲威?你看這是什麽?”


    手上一緊,尚未看清,已被紀青靈帶著蹲了下去。


    井壁上都是暗黑色的血跡,井底還帶著腐敗的腥臭味。


    可此時,紀青靈卻擺了個類似於躺在地上的姿勢,將頭勾到膝蓋處,整張臉幾乎都要貼到井壁上。


    火折子零星的火苗躍動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竟將她精致的小臉映出幾分猙獰詭異。


    “你別趴那上麵,很髒!”雲威眉心一跳,下意識地伸手拉她。


    沒掌握好力度,紀青靈猝不及防,狠狠撞向雲威,倆人毫無征兆地向地上倒去。火折子撲地一下滅了。


    雲威的動作很快,沒等紀青靈驚唿出聲,他的手臂已保護性地環住她的腰,將她輕輕一托。他自己背部著地,而紀青靈,已被他托舉著坐在了他的身上。


    雲威徹底傻掉了,他能說他不是故意的嗎?


    井底的空間雖小,但紀青靈做夢也不會想到倆人能呈現出這種狀態。


    這要是讓沈墨白看見了,會把她和雲威一起釘在井壁上吧?


    恰在此時,頭頂突然傳來沈墨白焦急的聲音:“青兒?你還好嗎?”


    “唔!我很好,很好!”趕緊從雲威身上爬下來,紀青靈手忙腳亂地去攙扶雲威:“你沒事吧?我有沒有把你壓壞?”


    心跳登時漏掉半拍,壓壞?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甚?


    “我……沒事!”


    “沒事就好!”話音才落,她的手已鬆開他,火苗再次從她指尖躍動起來。


    像是絲毫沒察覺到空氣中的愛昧,紀青靈滿臉驚喜地指著井壁道:“你快來看,雲威?這是什麽?”


    她的腦子裏居然隻有案情?


    慶幸的同時,雲威心頭也有些失落。


    湊上前,學著她的樣子勾下頭。待看清楚井壁上的東西,雲威的腦袋轟地一下便炸開了。


    這處井壁上的血跡明顯與別處不同,別處的血跡乃是噴濺上去的,顯得雜亂無章,這一處,卻是人為塗上去的。


    不對,不是塗上去的,是劃上去的,或者說是刻上去的。用指甲和著血,刻上去的。


    那是一幅非常形象的圖畫,幾個圓坨坨,幾根線條,但卻勾勒出一幅圓滿的畫麵。


    那是一家人,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孩子。


    眼眶一熱,雲威的眼角落下兩滴淚來。


    這個男人他認識,那是他的爹爹,雲城城主。


    這個女人他也認識,那是爹爹的發妻,城主夫人。


    下麵的兩個孩子他更認識,一個是澈兒小城主,另一個卻不是他。


    是的,不是他,因為這幅圖畫中沒有他娘親,又哪裏會有他?


    那是婉兒,是公主雲婉。


    爹爹騙了他。


    爹爹說,最愛的人是他娘親,他們們母子乃是爹爹今生最大的愧疚和牽掛。


    爹爹要他保護好澈兒,因為他是長兄。


    爹爹說,婉兒並非他親生,而是大將軍的孩子。原來,都是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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