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朔說道:“倘若如此,亦是她蠢無藥醫之故。”


    那人卻搖頭說道:“她雖然蠢,可你豈非更蠢?大好的越獄機會在前,可是你竟不走,可見你還有一絲良心,唉,速速跟我走罷!”


    君朔冷笑說道:“你休要誤會,我不走不是為了她,是為了傅家。”


    門口那人道:“我管你怎麽說,你就算是為了她又如何?她終究不會再到你身旁了。你死了這條心吧,傅輕羽。”


    熟悉的名字事隔多年再被叫出來,牢房中的君朔雙手握拳,一時不能言。門口之人沉聲喝道:“你放心,此處的暗哨都給我製住,你走或者不走,就在一念之間,我出去之時會做些布置,別人隻當是你的餘黨將你救出的。”


    君朔緩緩起身,說道:“你想的極為周到,果然不愧是……”


    那人喝道:“少羅嗦,再不走,便有人來了,到時候cha翅難飛。”


    君朔緩步出外,低頭出牢門之時,手在胸口捂了捂,旁邊那人卻隻是看著,不做其他動作,反而說道:“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態,她雖然下手極重,旁人隻當是想要你xing命,但她jing通醫理,卻巧妙的避開了你胸口幾道兇險大脈,不然的話你以為你可以苟延殘喘到現在麽?”


    君朔苦笑,說道:“原來最懂她的人是你……可是,你為何把這些跟我說,難道你不怕……”


    那人傲然一笑,說道:“不管你是誰,你都不會再將她從我身邊搶走,我能救你,亦能殺你,我敢同你說這些,就有你絕對贏不了的信心。”


    那人帶著君朔一路離開天牢,在門口處用重手法捏死了幾個獄卒。君朔低頭看著,悚然而驚,低低說道:“我的部屬的武功,你倒是一清二楚。”


    那人隻淡淡說道:“好說。”


    次日,天牢傳來驚人消息,囚禁其中的四王爺君朔居然被四王餘黨救了出去。至今逃之夭夭下落不明,小皇帝大怒,傳令全城搜捕,務必要將君朔找到,當場格殺亦可。


    這天,傅國公府中,朝衣正收拾了小小的包袱,在肩頭上一背,將門扇拉開。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第五十四章歸去來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細雨翻飛,暮色降臨,田地邊上有個魁梧身影大步而來,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路邊相識的齊齊招唿,道:“燕大哥迴來啦!”那人點頭,笑道:“大傢夥兒也都歇了罷!”


    他進了村子,望內一直走,剛下過場雨,把地麵的青石洗的gāngān淨淨,路邊上的屋子有些是石頭壘砌而成的,窗口起的高高的,窗台上放著一盆盆盛開的花,淡淡暮色微微細雨之中,奼紫嫣紅地帶了幾分落寞。


    這人走的極快,片刻便到了一座屋子跟前,乃是個兩層的小小的樓,前麵矮牆圍起了個院落,原本是粉白的牆壁,因年數久遠,又天yin雨濕,牆角上爬上了些青苔,而牆頭上卻種著一溜兒的雜花,鬱鬱茂茂的盛開著。


    漢子推門而入,麵上露出一絲笑意,眼前的院落不大,卻栽種養著若gān的花糙,還有隻花貓,見人進來騰地跳起來,從欄杆上一躍下地,也不管地上雨濕,悄悄跑到大漢跟前,低頭在他的褲腳跟靴子上蹭來蹭去。


    漢子低低一笑,說道:“留神蹭的滿身泥,小衣就不喜歡你了。”俯身將那花貓抱起來在懷中,花貓昂頭舔他的臉頰,甚是親昵之態。


    漢子邁步望內,將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忽然猛地停住,原本和藹溫柔之色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盤警備之色,渾身肌rou亦隨之繃緊,殺氣在一瞬間外泄出來,驚得那懷中伏著的花貓喵地一聲,猛地竄起逃開主人身邊。


    “你快些走吧,”屋內傳來淡淡的聲音,“大哥快迴來了。”


    漢子聽著這聲音響起,臉色才微微緩和下來,然而雙手仍舊握拳抵在腰間,一副蓄勢待發之態,雙眼牢牢地盯著樓內。


    “你……你現在已經同他在一起了?”那人問道。


    “嗯……”她迴答,並無猶豫,“如你所見。”


    漢子的臉上泛出一絲笑意,放在腰間的雙拳緩緩垂下,繃緊的全身才微微放鬆下來。


    “你竟如此心狠。”那人說道,“留安清寧還小,傅家根基仍不穩,你竟能灑然離開?”


    朝衣說道:“留安清寧已經懂事,也知道如何做才會對傅家好,冠卿跟東籬哥哥已經在六部站穩腳跟,我誅殺四王爺……”說到這裏的時候,語聲裏帶了一絲淺淺笑意,“對陛下來說,是不可磨滅的大功一件,他永不會再虧待傅家,一旦想起我,隻能越發厚待。”


    那人道:“你想的……倒是齊全。”


    朝衣說道:“自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演戲演全套,都是這個道理……我,也是跟你學的。”


    那人沉默片刻,說道:“你恨我麽?”


    “恨……過。”


    “現在呢?”


    朝衣嘆了聲:“我日子過的好好地,大哥待我甚好……我的心願都也完成,我已沒什麽功夫恨什麽人了。”


    雨忽然大了些,打得院子裏的花糙東倒西歪。


    屋內人影閃過,而後亮起了燈光。人的影子照在窗戶上,窗外的漢子凝視著其中一道纖弱影子,目光之中滿是柔qing。


    “你真的該走了。”她又說,“我不想大哥迴來看到你。”


    “怎麽,你擔心燕沉戟吃醋?”他問。


    朝衣搖頭,說道:“大哥不是這樣的人,我隻是,能免則免,不想讓他知道你又尋來。”


    那人說道:“朝衣,你……喜歡他麽?”


    朝衣忽然沉默。


    窗外的燕沉戟呆呆看著窗戶上的人影,臉上忽然隱隱地透出一絲落寞來。


    那人說道:“你猶豫了。你……不喜歡他,你心中所愛,仍舊是我,對麽?你隻是承了他的qing,無法償還,故而……以身相許,是麽?”


    燕沉戟略咬住唇,雙眸眯起。


    裏頭朝衣喚道:“輕羽。”聲音竟極為溫柔。


    屋內屋外,皆是一片沉默。對麵那人上前一步,窗戶上兩個人影靠得極近,那人,或者說傅輕羽,說道:“忘塵寰上的日日夜夜,我其實從未相忘,相信你也是,你下山來,我初次見你,……可知我心中何等震驚,我避而不見,就是怕見了你之後失了分寸。你……你可知……”


    朝衣垂頭,說道:“是,可我當時,卻隻以為你是輕羽的第一仇家,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才好。”


    傅輕羽說道:“我雖是有目的而去,但忘塵寰上同你說過的,字字是真,你也該知道,傅家那些過往,我並未誇大其詞。”


    朝衣說道:“我自然知道的,隻可惜……”傅輕羽問道:“可惜什麽?”朝衣說道:“可惜……我已經忘了。”


    窗外雨聲瀝瀝,屋內燈影閃爍,是誰驟然唿吸不穩。


    朝衣說道:“我已經忘了,就如同我現在對著你,心中卻在想:雨下的這樣大,燕大哥他不會淋雨罷……他身子雖好,我卻擔憂他會著涼發寒呢。”


    窗外燕沉戟猛地抬起頭來,燈光自薄薄的窗紙上透出來,映的他的雙眼瀲灩異常。


    不過過眼煙雲。


    天長地久,原來是誤會一場。朝衣迴想:當初倘若沒有遇到傅輕羽,隻有燕沉戟,那麽她會不會被那個古裏古怪,沉默寡言會發呆一整天的傢夥打動。


    但是沒有如果,造化之手弄人,她遇到了傅輕羽。大抵每個人生命之中都會遇到一兩個克星,任憑你再聰明了得,也必定會乖乖入彀,被折磨的死去活來。


    傅輕羽上山,不是為了朝衣。他的受傷,亦是有備而來,她將他救上山,望著麵前那仙人一般的絕艷臉龐,她就像是真的見到了仙人。


    盡心竭力的照料,本以為照顧他好了之後他就會走,沒想到仙人的xing子竟是那樣溫柔,且又善解人意。


    他不過是略施小計,她就深深迷戀。


    而他,隻是為了那一部深鎖在忘塵寰密室之中的波若功的秘籍。


    自從沈南被四王爺所傷,迴來後跟朝衣說君朔會波若功後,朝衣心頭已經想通了一切。


    當時在山上,他曾模糊問起來。她頭腦昏昏地,有什麽便信口說什麽,全不曉得防備跟藏私。


    他不費chui灰之力地得到他想知道的任何。


    朝衣曾調查過。


    在她下山前三個月,也就是傅輕羽死的那幾天,四王爺君朔抱病在府,不見任何賓客。


    偷梁換柱的遊戲,大概就此開始。


    波若功的秘籍兇險異常,極少人能練成,但若練就,便如“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一樣,武功霸道厲害,天底下鮮少有人匹敵。


    在那幾天之後,四王爺便不再是四王爺。而是傅輕羽。


    朝衣下山後遇見的那君朔,便是傅輕羽假扮。


    故而他會對她避而不見,就如他今日所說。


    倘若是真正的君朔,必定不會輕饒過向自己挑釁的“傅少國公”,以他們昔日的過節,君朔絕對不會如此反常的一笑而過。


    這疑點在朝衣知道了君朔已非君朔之後才明白。


    而後是舒臨淵。


    舒臨淵已死,究竟是怎麽死的……朝衣猜是死在君朔手中。


    舒臨淵的斷袖之傳聞,最初是君朔傳出來的。


    君朔好龍陽,這一點,京內王公大臣都心知肚明,跟君朔扯上關係,舒臨淵還有什麽好?而君朔手段殘忍,舒臨淵被他折磨而死,也是尋常。


    當時看到舒臨淵的屍身,讓朝衣猜測不透的是,棺木裏頭的舒臨淵,一雙手gān淨白嫩,毫無硬繭或者傷損。


    但是曾跟她一同下江南那個,當他的手握住她手腕的時候,朝衣能感覺到他手心盈盈的繭子,擦著她的腕子隱隱做疼。


    在天一海閣學武的那個,是傅輕羽而非舒臨淵。


    舒某的名號被人借用,而且他是心甘qing願被人借用的。以傅輕羽的手段,要收服舒臨淵,應該並非難事。隻是朝衣沒有想到的是,舒臨淵並非君朔所殺,而是……


    故而在江南時候舒臨淵對她的所作所為才那麽詭異。


    傅輕羽對朝衣的確是有過真心的,這個不能全盤反過。朝衣也知道。


    當初她下山進皇都,倘若傅輕羽再狠心一些,大可以下手剪除她。但是他未曾。


    假扮舒臨淵,對他來說沒什麽其他的好處,除了可以跟她親近一些。


    他為了她,甚至不惜返迴天寧海閣盜取“照徹海”。


    而後迴來,他一次次以舒臨淵的身份接近他,一直到驚動了另外一個跟他一直合謀之人:鐵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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