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眼裏的山村並不僅僅代表著貧窮與落後,也許山花爛漫,也許民風淳樸。人嚮往美好的本性讓我們下意識在殘酷的表麵裝點一層朦朧的白紗,想當然去賦予它美好。」


    全場死寂。


    談熙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她很冷靜,不似肖瀾的聲淚俱下、高唱悲歌,她像一個陌生人在平鋪直敘,因為不摻雜主觀感情,反而真實可信。


    「身處城市的我們無法想像,一米五的小床上要擠三四個孩子,青山上種不出水稻,青山下通不了公路,大人受凍,小孩挨餓。如果隻是貧窮,每個偏遠山村似乎都無法避免,但這裏更讓人恐懼的……」話音一頓,仿佛沾染沉重,「是死亡。每一秒新生都伴隨著註定的覆滅,卻並非壽終正寢。哺乳期的婦女仍然在吸食毒品,成年男人靠走私或煉毒維持生計。」


    「動盪,騷亂,那是一個被文明拋棄的囚籠,鎖住了人的靈魂與羞恥。」


    「生而不養,養而不精,得過且過,苟延殘喘。可是,真的沒有任何希望嗎?不,至少死亡尚且伴隨著新生,汙濁之中還有稚童明亮的雙眸。這就是我創作這幅素描的所有靈感來源,陳述完畢。」


    四下皆靜,半晌,爆發出驚天雷動的掌聲。


    主持人這才反應過來,她沒哭,但心情似乎更沉重了,有時候,悶痛比銳疼更折磨人。


    「謝謝36號參賽選手的精彩構思,讓大家看到這樣一幅深刻難忘的作品。接下來,是評委商量時間。」


    十位大師級人物紛紛表態,下座眾人亦陷入熱議當中。


    「一個站在國家的高度反應戰爭,一個站在社會的角度映射現實,同樣大氣磅礴,就是不知道評委怎麽判了。」


    「既然同樣優秀,就理應尊重原判!」


    「37號可能不服氣。」


    「不服氣又怎樣?這是比賽!」


    「……」


    主持人:「各位評委有結果了嗎?」


    井巡朝她微微頷首,主持人便識趣地將話筒遞過去,「經評委組討論決定……」


    喧鬧的大廳忽然沉寂,落針可聞。


    肖瀾緊張地抿了抿唇,手握成拳,談熙則平視前方,神情安然。


    「複議結果:維持原分數不變!」


    嘩——


    掌聲雷動,更有甚者吹起口哨。


    肖瀾揚起的笑容僵硬在唇邊,強忍住淚水,固執地看向眾評委。


    主持人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以作寬慰,然後讓工作人員再送了支話筒上來,「那井大師能否告知這樣決定的原因呢?」


    按規定,複議結果出來之後,評委必須給出適當的理由。


    「9.\n8也是一個很高的分數,表達了評委組對37號參賽作品的充分認可與肯定。至於,沒有拿到滿分,理由很簡單。」


    「戰爭是一個很廣義的概念,發生在不同人種之間,不同國家之間,原因各異,性質不同。從37號作品所表現的內容,我們無法確切地得知這是一場什麽樣的戰爭——保衛,還是侵略?為主權而戰,還是為宗教而戰?拋開常見的彈藥、硝煙、流民之外,沒有任何標誌性的特徵。」


    好比,表現二戰,畫家通常會使用納粹標誌,要麽插在坦克前方,要麽印在戰旗之上。


    並非所有戰爭都是不可原諒,都是草菅人命,如果這是一場解放之戰?抑或一場主權之爭?


    那就變成了正義的性質。


    如果沒有肖瀾那番講解,觀者並不能直接領悟這幅作品的確切內涵,有的人會理解成「和平萬歲」,而有的人則解釋為「保家衛國」。


    所以,具體指向並不明朗。


    談熙的作品就不存在這樣的歧義。稚童眉眼單純與父母的吸毒慘狀形成強烈對比,指向明確,主題深刻,一眼便直擊人心。


    肖瀾無話可說,分數就此敲定。


    最後由主持人宣布金銀銅獎的獲得者,分別是談熙、肖瀾、時玥。


    前三名,t大占兩席,範中陽和薑眉笑得滿臉褶皺。


    談熙站在台上,一襲紅裙,絢爛奪目。


    井巡笑著把獎盃交到她手裏,「真的不考慮拜我為師?」


    「已經拜過了。」拜的是範中陽而已。


    「恭喜,確實沒讓人失望。」


    「謝謝。」


    一老一小,輕輕擁抱。


    時間還比較充裕,主持人應台下眾人要求,請三位發表獲獎感言。


    時玥中規中矩地感謝了一大票人,裏麵居然還包括了談熙。


    主持人追問原因。


    時玥:「我們隊長……是個變態。」


    嘩——


    議論聲,笑鬧聲,兼而有之。


    「為什麽這樣講?」主持人也很好奇。


    「二十八天,一百四十二個場景訓練,三十六次模擬練習,時間精確到秒,所有挨過的罵和受過的表揚都來自於同一個人——談熙!但是,所有的榮耀和成就也是因為她,比教授還嚴格,比老虎更可怕,不是變態是什麽?」


    主持人大吃一驚:「所以,她負責了所有的訓練?」


    「是!」


    又是一陣不小的波動。


    輪到肖瀾,她隻草草說了幾句,笑容也十分勉強。


    顯然,對如今的結果並不滿意,但卻無力反抗。


    主持人:「我知道,大家都對今天的冠軍很感興趣,談熙有什麽話想說嗎?」


    「感謝我的師父,範中陽教授,是他頂著壓力給了我參賽的機會;感謝薑眉薑教授,是她給了我絕對的自由和權力;當然,還要感謝學校,感謝我的隊友——楊維、曾旭、高雯、時玥。」


    談熙目光落到台下某處,莞爾一笑:「還有一個人,他給了我靈感。」


    主持人:「繆斯女神?」


    談熙:「男神。」


    台下一陣鬧笑。


    陸征冷硬的眉眼變得柔和,滿心都是台上紅裙飛揚的女孩兒。


    主持人:「男神有在現場嗎?」


    談熙點頭。


    主持人:「能不能請他站起來跟大家打聲招唿呢?」


    談熙:「不能。」


    呃……


    主持人:「為什麽?」


    談熙:「他是我一個人的男神。」


    主持人目露瞭然:「是男朋友吧?」


    談熙但笑不語。


    高雯:「隊長太過分了!無時無刻不在虐狗!」


    楊維:「汪汪……」


    曾旭轉頭去看範中陽:「教授,你得管管!」


    後者一臉無奈,雖說他占了「老師」的身份,但實際上這個徒弟根本不服管,他也很鬱悶的,好嘛?


    其他人——


    「羅敷有夫!著實可惜!」


    「沒夫也輪不上你。」


    「滾蛋……」


    「好想知道能給她靈感的男神究竟長啥樣兒,比我安曜老公還帥嗎?」


    「可能是個兵哥哥。」


    「為什麽?」


    「直覺。」


    「誒,你也太敷衍了……」


    「你想想那幅作品的主題,什麽人才能給到這樣的靈感?」


    「那……說不定是山區支教老師呢?或者村官兒也不一定啊。」


    「so,我才說直覺。」


    「……」


    主持人見台下熱情高漲,加之她本人也對談熙很感興趣,所有又提了幾個問題——


    「能畫出這樣的作品,是親自去過涼山區嗎?」


    談熙稍稍一頓,「也許上輩子去過呢?」


    主持人不大相信這樣的說辭,但也明白對方不願多談,便識趣揭過。


    「聽說你隻用了一半時間就完成了作品,是怎麽做到的?」


    「平時多練習,場上有靈感。」


    「所以,你會花很多時間練習素描嗎?」


    「固定時間。」


    「具體多少呢?」


    「平均每天兩小時。」


    主持人微愕,兩個小時對於一個學畫的人來說,咳……真的不算多。


    談熙似看出她的疑問:「但那段時間我會保證注意力高度集中。很多時候,效率比時間更重要。」


    當然也有個人資質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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