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鍾白臉色一沉,立刻將那張紙拿了過來攤開,同馬應生兩人一起看著。


    隻見上麵寫道……


    “來電時間:下午15點35分。”


    “來電方:天河省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辦公室”


    “來電人:聶謀(辦公室主任)”


    “來電內容:今天下午12點45分左右,有一群礦山子弟在辦公區大樓門口堵住了礦山後勤服務公司經理龔廣一,並當麵質問本月扣掉普通職工一半工資、服務公司職工所有工資是否確有其事,2分鍾後調研員司空懷路過……”


    接著往下一頁看。


    “來電內容:(接上頁)……司空懷在擴大會議上和場長章南風發生爭執後,章南風要求司空懷離開會場,後者不同意,隨即章南風便用大喇叭通知辦公樓下的職工,說有老同誌阻礙廠裏引進md的方案,阻止礦山自救脫困,遂即引發職工情緒,很快樓下職工便形成兩派開始鬥毆,在經過保安隊緊急幹預下,一名青年職工肋骨被打斷,重傷送往礦山醫院搶救,司空懷則因為高血壓猝發暈倒同時住院。”


    “來電內容:(本頁為最後頁)……目前,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因以上事故宣布緊急停工,和源市w市zf也緊急派來由副市長帶隊的工作組深入現場,進行職工情緒安撫並展開調查,確保礦山正常生產工作不受影響。”


    看完這一切,馬應生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對司長齊修說了一句:“齊司長,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越級直接把電話打到部裏來,恐怕事情沒那麽簡單吧?估計不多會兒天河省工業廳收到消息也要打電話過來了。”


    馬應生話音還未落,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齊修感覺自己頭皮有點發麻,但他還是不得不伸出右手去接:“喂?”


    “齊司長,我是劉正富。”電話那一頭傳來了天河省工業廳廳長劉正富有些低沉而又內疚的聲音:“這一次是我們廳裏的工作失誤,沒有及時了解基層礦山幹部職工們的情緒,導致他們……”


    齊修淡淡的打斷了劉正富的自責:“不,劉正富同誌,不需要你們廳裏來背這個鍋,這件事的根子不在你們天河省工業廳,而是在部裏,我也有很大的責任。”


    “齊司長……”


    “礦山的生產改革方案,我們司裏會在24小時內確定,你和你們廳裏配合好當地市w市zf做好當前的人心安撫工作,等消息吧。”說完,齊修便掛上了電話。


    他轉頭第一個問的是鍾白:“鍾白,你知道現在是什麽局麵嗎?”


    鍾白並沒有退縮,而是點頭道:“我知道。以前在山平縣化肥廠的時候我也碰到過這種場麵……”


    “不!你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齊修突然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一點都沒有之前給鍾白那種有些儒雅和沉著的領導形象,而是衝他咆哮道:“山平縣化肥廠隻是一個不超過500人的小工廠,而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是從建國以來就在那裏建立、並隨著和源市的成長而壯大的一家當地骨幹國企!他們的職工數量超過6000名,這兩者怎麽可能有可比性!”


    麵對司長的咆哮,鍾白也隻能忍著,讓他先把怒火發泄完畢再說。


    齊修的前額的頭發都有些淩亂了:“是,你的方案是省了錢,方案設計也是全國產自主化的,但你考慮過沒有,一個超過6000名職工的國企,如果出現了這類事件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基層工人們已經不信任單位了!更不信任上級了!他們覺得廳裏、部裏在打太極,沒有為企業的生存、他們的死活考慮,而是在這裏推三阻四,拖著不辦!”


    “我們都知道,部裏、廳裏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是!”齊修的唾沫星子快要噴到鍾白臉上了:“明明一件已經定好的事情,就因為你突然跳出來提了個什麽單體液壓支護頂板法方案,現在引起這麽大的風波,都快要出人命了!要是真的因為鬥毆死了哪怕一個工人,別說你這個小小的科長了,恐怕連我都要受處分!”


    “我不是怕自己受處分,而是自從你來了京城之後,事情的一切都沒有在組織的掌控之中!國家的外匯是寶貴,但是工人的生命、一個中型礦山的存亡更寶貴,有時候我們不得不犧牲一些經濟利益,來換取這寶貴的東西,你……明白了嗎?”到了後麵,齊修也覺得自己似乎怒火太重,終於把聲調放低了一點。


    一旁的馬應生見到這一幕,倒是暗暗為鍾白感到可惜。


    其實在中午吃飯的時候,馬應生幾乎就認為這事兒已經接近99%的成功率了。


    可沒想到,下午的下半場會議,卻突然出現了這1%的變數!


    若是隻有一般的單位內部上訪、或者是幾個同誌發生口角,那都不是什麽大事兒。


    但現在懷就壞在,一名青年工人昏迷住院,一名老同誌舊病複發也住了院。


    這還是其次,最關鍵的是,現在兩套方案的爭論已經直接鑽進了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這個企業每個人的心中!


    他們和自己不一樣,他們是已經承受了一年減產、減待遇,看不到企業複蘇跡象的一群人。


    現在基層一定有大部分的人覺得,是上麵拖拉扣著不辦,想把和源市地下鋁土礦山當做一個包袱拖垮、甩掉,讓他們自生自滅!


    好歹是6000多人的礦山,一旦真的發生了大規模群體事件,那可就不僅僅是工業口的事情了,市zf、省zf都會麵臨嚴重的危機。


    而且這一次還牽扯到了md人,說句難聽的,以md人在國際上那股興風作浪的勢頭,再來點外媒報道,嗬嗬,往嚴重裏說,甚至會影響到這幾年來之不易的改革開放大好局麵!


    所以,就連一直支持鍾白的馬應生這時候也動搖了,他甚至也開始覺得,如果用外匯購買md的自動鑽爆係統方案能換取穩定的話,就不如這樣做、馬上做吧。


    就在馬應生準備開口的時候……


    一直被噴的鍾白卻倔強的抬起了頭,直視齊修的雙眼,朗聲迴答道:“我不明白,正是因為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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