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他凝視著漆黑的天幕,喃喃道:“傅紹堂,你到底想幹什麽”

    以前他做事大多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但這一次,卻明顯不同。

    他的行為讓他無跡可尋,往往這種時候,是最可怕的,不知道有什麽在等著他們,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應對。

    “走吧,先去見楊錚。”陸澹輕輕說道,說完就帶著青山從另一側離開了。

    陸瑾怡將他們的對話聽了進去,再聯想起之前京城傳來的風聲說杜元進宮見了皇上,還派了幾隊人馬前往江南,很像是要去押運銀兩。

    她立刻就猜到了他們口中的錦衣衛,應該就是楊錚派去押運銀兩的人錦衣衛遭到襲擊?這個情景聽著有些耳熟。

    很像是聽誰說起過她搜尋了一會兒腦中的記憶,終於想起,是從一個瞎眼婆子的口中聽說的!

    那時候她魂魄被禁錮在暗無天日的陸府荒院裏,平日裏自是見不到人影的,但逢年過節會有個婆子過來,說是清掃,其實不過就是逛兩圈就走了,反正她什麽都看不到。

    她經常會自言自語地抱怨著什麽,陸瑾怡也隻能從她的隻言片語中,得到一些那時的消息其中好像就有錦衣衛遇刺這個點。

    她好像說,皇上因為這事震怒,下令要徹查此事,交給了陸澹負責,最後抓到個活口,查到了傅紹堂的頭上抱怨傅陸兩人明爭暗鬥這麽多年都不知道累。

    還說了什麽,她就不是很記得了。

    她被禁錮在那裏的時候,不知年月,自然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但現在看來,很像就是方才陸澹說的這事。

    如果傅紹堂真的派人殺了楊錚派去的錦衣衛,那皇上必然不會放過他她要幫他嗎?

    陸瑾怡有些遲疑,先不說她不知道這事是不是真的,單說傅紹堂,他會不會信她,還是另一迴事。

    就算信了她,她要上哪兒找那所謂的活口?

    而且,她還不知道,陸澹查到傅紹堂頭上,是陸澹打壓傅紹堂的計謀,還是真的是傅紹堂做的她就這樣衝動地去告訴傅紹堂,肯定會讓人懷疑。

    陸瑾怡想了想,還是打算作罷了反正他們都鬥了這麽多年了,對對方已經了若指掌了,不一定就會像那婆子說的那樣出什麽事。

    她很快把這事拋到了腦後,元宵過後就是何嘉婉二姐出嫁的日子,她打算守完歲,就迴院子找找,該送什麽添妝給她。

    京中萬家燈火,唯獨傅府,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清,除了長房傅家大老爺那兒布置了幾分紅色,其他地方半點過年的喜氣都沒有。

    傅紹堂坐在西廂房與杜元下棋,杜元身上披著大氅,手裏還抱著暖爐,盤膝坐在傅紹堂對麵,“金穀園至少還貼了楹聯掛了燈籠,你這傅府倒是淒清的很。”

    傅紹堂抓了把黑子在手中把玩,“你園內張燈結彩,不也還來了我府上?”

    杜元落下一子,含笑道,“看來你跟本座很像。你母親還在櫳月庵不肯迴來?”

    說起他母親,傅紹堂神色有些黯淡,不過隻是一瞬,就恢複如常了。

    “她覺得庵裏清靜。”

    第086章信否

    “住了幾年,都成習慣了,哪能不清靜。”杜元端著茶,抿了一下,還沒咽下去,就皺了皺眉:“你府裏人烹茶的手藝委實次了些。”

    傅紹堂斯條慢理地落子,“自然比不得你財大氣粗的金穀園。”

    一瞬,白子就被黑子團團圍住,無處可逃了……杜元已經連輸三局了,頓覺無趣,把棋子仍迴到棋缸裏,道:“幾年不見,你的棋藝見漲啊。以往我還能贏你幾局,如今卻每局都落了下風……真不愧是吏部尚書了,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他有些感慨,傅紹堂不是什麽天資聰慧的人,以前求學的時候,他還經常被夫子笑話,說他資質平庸,日後就算考中進士,也會一生碌碌無為。

    不過幾年光景,他就從小小的進士爬上了吏部尚書之位,成了朝中最讓人忌憚的權貴……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都說棋風如作風,如今杜元是不敢小瞧他了。

    “不下了。再下本座連守歲的心情都沒了。”他起身站到了窗邊,窗外的石階下擱著幾盆冬青盆景,黑暗中看不清顏色,隻知道枝繁葉茂,照料得不錯。

    他竟還有這等閑心去種花養草,看來日子過得也不如他想的那般淒苦了。

    傅紹堂也不勉強他,坐在那,默默把棋子收好,“我這府裏並不清靜,你這時候過來,就不怕被他們的眼線看到?”

    他淡淡地問杜元,杜元看著卻不甚在意,“看到又如何,索性我也不是見不得人。遲早是要對上他們的,不過是時日問題。”

    “不過你放心,到目前為止,知道我身份並且見過我真麵目的,全京城不超過三個。”

    他轉頭看著傅紹堂,昏暗的燈光下,他五官看著愈發沉靜了,“所以傅大人也不用擔心,我會給你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頂多會以為,我是那些意圖巴結傅大人年輕學子之一。”

    “杜公子神通廣大,應該不會不知道,我從不接他們的拜帖。”

    更別說是在除夕夜見他們了。

    越是不尋常,就越容易引人懷疑。

    “更何況,杜公子真的確定自己這副打扮,像個讀書人?”他意有所指拿眼往他身上掃了一下。

    狐裘大氅,罕見緞袍,就連腰間最尋常的荷包,都是用金絲線所繡……京城哪個學子會像他這樣,通身金銀玉串,隨便拎出一樣東西,都價值連城。

    楊錚和陸澹可不笨,怎麽可能把這種人,當做是那些四處投帖的落魄學子。

    杜元往自己身上瞄了兩眼,一臉不讚同道:“這身打扮怎麽不像讀書人?”

    傅紹堂懶得跟他辯駁,將棋盅蓋好,放迴到多寶架上,忽然開口:“前幾日,我寫了封信給陸大小姐……”

    杜元並不驚訝,坐迴了榻上,“我就猜到以你的性子,定不會相信我說的話。現在可有答案了?”

    傅紹堂背對著他,臉上看不清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我跟陸澹鬥了這麽多年,自問對他府裏的情況都了若指掌……他這位侄女,我雖不曾過多的關注,但也有幾分了解。”

    她是陸家老太太和陸大老爺夫婦一手教養長大的,前幾年她還是個近十歲的孩子時,他就見過她……那時隻覺得這個姑娘長得粉雕玉琢的,長大了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那時卻並沒有這麽奇怪的感覺……怎麽過了幾年,變化會這麽大。

    也不知道陸澹自己發現了沒有……他該是跟她最親近的人,要是陸澹也發現了這件事,他會如何對他這個侄女?

    “如果她真的是她……你信嗎?”傅紹堂很認真地問杜元。

    “你呢?”杜元不答,隻是反問道,“你又信嗎?”

    這荒言怪誕,這樣虛無縹緲的事,他又是否相信呢?

    兩個都是極有主見的人,但麵對這個問題時,兩人都選擇了沉默。

    並非不信,而是不敢信!

    兩人都怕這隻是自己的錯覺,到頭來,隻是空歡喜一場。

    “無論是與不是,她都是陸澹的侄女,這點是始終無法改變

    的。”杜元輕輕地說道。

    他跟陸澹水火不容,就注定了跟陸澹這個侄女,走不到一起。

    傅紹堂聽了這話,卻輕輕笑了起來,“這話一點也不像你說出來的。”

    “你是怕萬一她真的是‘她’,我會對她不利?”傅紹堂譏笑道,“你都能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麵前,你覺得我沒這個肚量接納她?”

    杜元搖搖頭,眉心微擰地看著他:“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當年她棄你選擇了陸澹。”

    “杜公子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傅紹堂說道,“你覺得過了這麽多年,我還沒忘了她?”

    杜元不可置否,隻是說:“誰知道呢。說不定她魅力無窮,即便死了這麽多年,還讓堂堂吏部尚書神魂顛倒呢。”

    其實傅紹堂那句話的答案,兩人都心知肚明……要是真的忘了她,又怎麽會在聽到她的字跡與他相似的時候,迫不及待去求證呢。

    又怎麽會在房裏擺上她最喜愛的臘梅,把她多年前送的冬青盆景照料的這麽好……話是可以騙人的,但這些舉動,和那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且慢慢看著吧。我們時間還多的是。”杜元看著他道:“隻希望到時傅大人不要自己打自己的臉就好了。”

    傅紹堂知道杜元是故意激他,卻隻是抿唇輕笑,外麵響起了一陣鞭炮聲,傅紹堂走到槅窗邊,看著窗外天空中炸裂的煙花,喃喃道:“又是一年。”

    杜元並肩跟他站在一起,也歎道:“是啊又是一年。可惜,注定是個腥風血雨的一年。”

    傅紹堂沉默了,淮安這時候走了進來,“二爺,南方傳來消息,我們的人得手了。”

    兩人都沒迴頭,傅紹堂淡淡地問他:“可有留下活口?”

    淮安說:“不曾留下活口。陸大人已經得到消息,去了楊閣老府上。”

    杜元在旁輕笑:“看來他們這年,也沒法過了。”

    第087章洞悉

    楊錚聽到消息,幾乎是震怒的,幾十個錦衣衛,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被人謀殺了!

    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事,他還吃著年夜飯,一掌猛地拍到桌上,咒罵道:“這個劉狗,竟然做到這麽絕的地步!真以為我不敢拿他怎麽樣!”

    他這一聲怒罵帶著無限威嚴,嚇得在場的楊家人,全都愣住了,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直盯著楊錚看。

    楊錚身為

    一家之主,又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人,他的怒氣,府裏能有幾人是能承受得住的!

    小的甚至嚇得當場哭了起來,被身邊的爹娘瞬間捂住了嘴,花廳落針可聞,氣氛沉寂的可怕。

    前來迴稟的護衛,已經屈膝跪到了楊錚的麵前。

    “父親,是出什麽事了嗎?”最後楊錚的長子楊祺膽子大些,出言打破了沉寂。

    楊錚看了花廳的家眷一眼,想到今夜是除夕,到底還是忍住了,“出了點事。你們繼續吃吧,我先去處理。”

    他不願意掃了他們的興,起身離了席,楊錚跟楊寧兩兄妹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楊祺跟旁邊的楊夫人說:“母親,您幫著招待好幾位叔伯,我去看看父親。”

    楊夫人看到楊錚發這麽大的火,就知道肯定出了不小的事,就點了點頭:“去吧。”

    楊祺歉意地朝廳內眾人笑笑,追著楊錚出去了,楊寧想了想,也借口去官房,跟了上去。

    楊寧在半路就遇到了匆匆趕來的陸澹,她忙走上前,問他:“出了什麽事?我父親剛剛在晚宴上發了不小的火,把我們全家人都嚇到了。”

    陸澹停住腳步,看著眼前麵露焦急的楊寧,道:“你父親派往南方的錦衣衛被人半路截殺……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這算是朝堂大事,但對於從小在楊家長大,深受楊錚寵愛的楊寧來說,並不陌生。

    她有些驚訝,“你是說,我父親派去押解銀兩的錦衣衛?”

    陸澹點點頭,神色有些凝重:“幕後之人不但對錦衣衛的行蹤了若指掌,而且手下必定訓練了一支絲毫不遜色於錦衣衛的死士。朝中有這個動機和能力做這些的……”

    他靜靜地看著楊寧,“隻有劉璨和傅紹堂。”

    陸澹語氣很平常,但聽到楊寧的耳中,卻如同重錘敲擊一般,她震驚地差點唿吸不過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扶著廊柱,站穩了,“你的意思是,傅大人他,殺了皇上的錦衣衛?”

    她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那可是皇上的人啊,一旦被查出來,必定是要受重罰的!

    搞不好還會丟了官位!

    她不相信他會做這麽冒險的事!

    “會不會是你們搞錯了?傅尚書,不像是這麽衝動的人啊……”

    陸澹抿唇輕笑:“現在確實還沒有證據能證明是他做的。”

    但到底是誰,

    他們心知肚明!

    從傅紹堂把押解銀兩的差事交給他們,他們就知道,這其中必定是有陰謀的!

    沒想到來的這麽快!而且還膽子這麽大,竟然連皇上手下的錦衣衛都給殺了!

    當真不愧是殺人不眨眼的宦官,手段毒辣的吏部尚書,做出的事,永遠都這麽出人意料。

    楊寧聽到沒有證據,臉色稍微好看了些,“銀兩到不了國庫,傅大人也逃不開辦事不利的罪名,我相信他不會做這麽冒險的事……你們還是要好好查清楚,別冤枉了好人。”

    好人?陸澹望著一臉天真的楊寧,道:“楊寧,你真以為傅紹堂是好人?”

    不知道這些姑娘心裏都是怎麽想的,居然一個兩個都認為傅紹堂是好人。

    “他攀附劉璨,登上吏部尚書之位。你跟在你父親身邊怎麽多年,應該不會沒聽過他的名號。”陸澹看著她,“你父親書房恐怕早已列了數條彈劾他的罪名……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好像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楊寧臉上有一瞬間的慌亂,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她強扯出一抹笑容來,“那是你跟父親之間的事,我怎麽可能知道。”

    “父親想必已經在等你了,你快去見他吧。我去跟母親吃年夜飯了。”她急急地說到哦。

    陸澹眸光深邃地看著她,到底沒拆穿她,轉身進了楊錚房裏。

    等他身影消失不見了,楊寧才按了按差點要跳出來的胸脯,陸澹,他怎麽知道她對傅紹堂有意思?

    這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殺了錦衣衛這事,如果真的是傅紹堂做的,那他必定逃不開皇上的問責!

    她還是去聽聽他們都說了什麽好了,楊寧去了楊錚的房前,遣散了丫鬟,就站在門外偷聽。

    房內,楊錚臉色十分難看,“錦衣衛的事,就你我二人知道,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被人殺了!”

    陸澹站在下首,淡淡地說道:“您其實也應該猜得到,這事應該是劉璨在通風報信……他是皇上的近侍,皇上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開他的眼睛。皇上把錦衣衛的調令交給您的時候,他應該就在謀劃這事了。”

    “這次絕對不能就這麽忍了!”楊錚想到劉璨,就顧不得什麽閣老的形象了,“不給他們點教訓,還真當我這個閣老是白當的!劉璨把持內宮這麽多年,也是時候該換個人來坐了!”

    陸

    澹深以為然地點頭:“隻是……這次他們做的天衣無縫,也沒留下活口。我們很難抓到他們的把柄。”

    楊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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