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剛剛步入仕途的人下手,虧得他才做的出來。

    傅紹堂腳步微頓,卻沒有迴頭,他和陸澹明爭暗鬥了多年,不會聽不出陸澹言語間的譏諷,但這又有什麽要緊呢,他想做的事,從來就沒有迴頭的餘地。

    他背對著陸澹,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難為陸大人還惦記著與本官同過窗,不過陸大人這話倒是說錯了。應該是我們彼此彼此。”

    陸澹雖擔了楊錚弟子之名,但他這些年做過些什麽勾當,兩人都心知肚明。

    傅紹堂沒再與陸澹多說一句,走到劉懷珠麵前,道:“走吧,陸尚書看來也不歡迎我們。”

    劉懷珠手裏還抱著先前要送陸老夫人的壽禮,聽到傅紹堂的話,稍有遲疑,目光往陸澹身上瞄了一下,輕聲道:“你先走吧,我二叔叫我帶幾句話給陸大人。”

    劉璨特地讓劉懷珠跟著他過來,也沒具體說是什麽事,傅紹堂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

    劉懷珠走上前,朝陸澹屈了屈身:“陸尚書。”

    陸澹瞥了她一眼,神情淡淡的,“劉小姐有事?”

    劉璨很是疼愛這個侄女,陸澹當然不會不認識她。

    她父親是員外郎,算不得什麽名門閨秀,但因著劉璨的關係,她一向自視過高。

    無論是從長相、出身、還是性格上,陸澹都不會喜歡劉懷珠這種人。

    “這是我給陸老夫人的壽禮。”劉懷珠感覺出他眼中的冷淡,心情稍有失落,卻還是若無其事地把紅木盒子遞了過去,“是株天山雪蓮,可以配著乳鴿,熬了給老夫人當湯喝,十分滋補。”

    跟方才在跨院不同,這迴她用的是我,而不是二叔……也就是說,這禮是她送的,而不是劉璨送的?

    陸澹皺了皺眉,但沒伸手去接,語氣平淡道:“劉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陸府並不缺這些。”

    他抬步要走,劉懷珠擋在了他麵前,麵含嬌羞地把東西往陸澹懷裏一扔:“這純粹是我的一番心意,跟我二叔無關,陸大人就收下吧。”

    說完直接跑掉了,陸澹看著懷裏還帶著溫度的紅木匣子,眉頭緊鎖。

    這個劉懷珠到底想幹什麽!

    陸瑾怡並沒看到這一幕,她追著傅紹堂出去了,明明看到他往花園去了,可一轉眼的功夫,卻不見了蹤影。

    陸瑾怡覺得很奇怪,皺著眉四處張望,她站得地方是一處假山

    ,周圍置了不少盆栽,被雪打的隻剩下枯枝了。

    她繞著假山轉了一圈,還是不見傅紹堂……她本是想去傅紹堂麵前碰碰運氣,看看能否讓他放過陸景臨的,現在看來,卻是不可能了。

    她有些失落地打算離開,轉身卻突然撞到了男子溫熱的胸膛裏,他穿得是緋色繡錦雞的補服,身上還帶著淡淡檀香。

    第046章迴報

    陸瑾怡慌忙就要逃開,來人帶著些許不悅開了口:“為何跟著本官?”

    陸瑾怡抬起頭,看清了來人的樣貌,棱角分明的輪廓,削薄輕抿的嘴唇,銳利深邃的眼眸,高大卻不粗獷的身軀,宛若夜幕蒼鷹,散發著孤清冷峻……正是她在找的傅紹堂。

    他看到陸瑾怡似乎也有些驚訝,“是你?”

    他與陸澹向來水火不容,他猝不及防來了陸府,陸澹不可能對他毫無防備。

    他從一進門,就感覺到有人在跟著他,起先還以為是陸澹派來監視他的人,後來才發現並不是……陸澹做事嚴謹,派來的人當然不可能明知被他發現了,還繼續跟著。

    但傅紹堂也沒想過,會是她……她穿著藕荷色繡梅紋的襖裙,梳著挑心髻,髻上僅用一支梅花簪子簪著,打扮得極其素淨。

    她抿著雙唇,看他的眼神裏帶著幾分迷離……不像是害怕或慌張,倒有幾分久別重逢的悵然。

    傅紹堂也不知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心裏覺得十分怪異,見她不說話,又開口問道:“你有事找本官?”聲音不覺溫和了幾分。

    陸瑾怡這才收迴了目光,她的感覺果然沒錯,比起前世,傅紹堂變了太多太多了……真是人人忌憚的尚書大人了,這通身冷峻的氣場,不覺讓她感到了一絲害怕。

    她深吸了口氣,屈身與他行禮:“我有幾句話想跟大人說,不知大人可方便?”

    傅紹堂看了她一眼,也難怪自己那日會認錯,這神態確實與她有幾分相似……他點了點頭,前方不遠處就是個涼亭,他走到涼亭裏坐下。

    她不緊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後,到了亭子卻還站著,傅紹堂便指了指對麵的位子,“坐下說吧。”

    陸瑾怡這才坐下,因著是陸老夫人六十大壽,周圍的亭子裏都擺了瓜果點心,石桌上還置著小火爐,上頭燒著水,此刻熱氣氤氳,顯然已經煮沸。

    陸瑾怡想了想,就從瓷罐子裏勺些許茶葉出來,將煮開的水倒進紫砂壺裏,親手烹

    了一壺茶,倒了一杯遞到他麵前,“大人請用。”

    平常這些事自然有丫鬟小廝去做,但陸瑾怡不曾帶丫鬟過來,而他身邊的小廝又站得老遠,且沒半點要過來奉茶的意思,陸瑾怡隻能勉為其難做了。

    索性她也不是沒泡過茶,手藝雖然不怎麽樣,但……總能喝的吧?

    她同時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天兒愈發冷了,她出來也沒拿手爐,這茶正好可以用來暖手。

    傅紹堂端起茶,輕呷了一口,像她這樣胡亂泡出來的,味道委實不怎麽樣,他慢慢把茶杯放下了。

    “……為了你哥哥的事而來?”

    陸瑾怡一愣,而後點頭應是,“我大哥寒窗苦讀數十年才考中進士,又在江南磨了三年的資曆,方得以調迴京中……家中長輩都希望他能在京中謀個好點的差事,好早日成家。”

    她看著傅紹堂,神情頗為複雜:“朝廷大事我自然是不懂的,但大人剛剛與我五叔說的那番話,我卻頗為不讚同……”

    她一臉坦蕩,沒有半分偷聽他們說話的窘迫,傅紹堂不自覺勾了嘴角,“哪裏不讚同?”

    他表現得太過鎮定,陸瑾怡摸不透他到底是喜是怒,還是鼓起勇氣說:“俗話說,罪不及親眷。你與我五叔之間的恩怨,不該牽扯到我大哥身上……”

    傅紹堂點點頭,“原來你還知道我跟陸澹之間有恩怨。”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卻還敢孤身一人來此處見我,看來你對你大哥,倒是十分關心。”

    他明顯是顧左右而言他!

    陸瑾怡忍了又忍,“大人難道不覺得這般牽連無辜,實非君子所為?”

    她好似有些生氣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兩眼微微瞪著他,樣子可愛極了。

    傅紹堂笑了笑,道:“我又何曾說過我是君子?就算我想承認自己是君子,那些朝臣怕也不會答應。你既敢來找我,就該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他在外人眼中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可比不得陸澹自命清高。

    陸瑾怡這迴是真被他氣到了,從前的他可不會這樣拿話激人,當真是做了權貴,連最初的性格都改得無影無蹤了。

    她抬眸凝著傅紹堂,忽然就說:“我不知道,我怎麽可能知道你什麽樣的人。”

    要是知道,也不至於這樣在他麵前落下風了。

    她這話說的十分不客氣,一點也不像是普通閨秀,對

    一個尚書大人該說的話。

    傅紹堂眸光微黯,看她的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

    陸瑾怡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索性站起身道:“既然大人不願改變主意,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告辭。”

    她很是失望,一向溫和正直的傅紹堂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樣子。

    她頭也不迴地往外走,身後傳來了傅紹堂清冷的聲音:“若我答應不為難大哥,你當如何謝我?”

    陸瑾怡頓住腳步,迴頭略帶不解地看著他。

    傅紹堂起身,走到她麵前,聲音低沉:“你該知道我與你五叔之間的爭鬥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大哥既是他的侄兒,本就是該避嫌外調的,我先前隻是想賣你祖母一個人情,允他留在京中……但你五叔顯然不想領我這個情。”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不是他不肯陸景臨留在京城,而是陸澹不肯?

    陸瑾怡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呆呆地望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過,你既然求到了我麵前,我倒是可以幫幫你大哥。”傅紹堂凝視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我這人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我既幫了你,你也該拿些東西來迴報我。”

    官員調任的事曆來是吏部掌管,而他又是吏部尚書,向來也不按常理出牌,想要讓陸景臨留在京城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他必須考慮,讓陸景臨留下後會給他帶來什麽麻煩……與其讓他考慮這些,倒不如讓他遠調,眼不見為淨。

    其實他先前已經想好要把陸景臨丟到個他看不見的地方去,由得他自生自滅,與陸澹說那些話,不過是想激一激他罷了。

    第047章想法

    陸瑾怡遲疑片刻,開口問道:“大人想要什麽迴報?”

    她並不認為憑借自己如今的身份,傅紹堂會無緣無故地幫她。

    傅紹堂思忖半響,道:“聽聞金穀園的主子給了你一枚梅花令?”

    “你想要梅花令?”陸瑾怡有些驚訝,那令牌她本是打算找個合適的時機還給杜元的。

    傅紹堂不點頭,隻是笑道:“你若還有別的東西可以拿來作為本官幫你大哥的迴報,本官倒也不介意。”

    言下之意是,她手裏除了梅花令,也沒什麽是他瞧得上眼的了。

    陸瑾怡微微蹙眉,“我一個女子,拿著梅花令確實也沒什麽用處

    ……但這畢竟是別人送我的東西,我若這般不經主人同意便轉送他人,怕是不太禮貌。”

    傅紹堂奉命拉攏杜元卻連他麵也沒見到的事陸瑾怡也有所耳聞,遂聽到他開口跟她要梅花令,她雖然驚訝卻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照理說,她拿一枚對她沒什麽用的梅花令換陸景臨的前程,是件很劃算的事……但這樣一來,她就欠了金穀園的人情,而且還不知道人家會不會怪罪。

    “你這是不願了?”傅紹堂看出她在猶豫,饒有興致地問道。

    其實梅花令於他並沒太大意義,他隻是怕它落入陸澹的手裏,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也不喜歡強人所難。”傅紹堂輕輕地笑了,與陸瑾怡道別後,便直接轉身離開。

    他身邊的小廝替他披上大氅,陸瑾怡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小道上,暗自琢磨著給與不給的利弊。

    她既占了陸家大小姐的身子,便是陸家的人。陸景臨小的時候對她這個妹妹確實不錯,她幫陸景臨謀個好差事,全當是報了占這姑娘身子的恩。

    至於被她借花獻佛的金穀園,隻能以後找機會償還了……想到這些,陸瑾怡抬步追了過去。

    卻有人先她一步出現在了傅紹堂麵前。

    是都禦使楊錚之女楊寧。

    她穿著水綠色繡折枝花的小襖,外罩一件銀絲素錦牡丹紋羽緞披風,很是高興地朝傅紹堂屈了屈身:“傅大人。”

    她是隨楊夫人趙氏一起來的,剛給陸老太太拜完壽,楊夫人跟房裏的夫人們在聊家常,她覺得無趣,便帶著丫鬟先出來了。

    沒想到會遇到傅紹堂,有些年沒見了,他倒還是這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傅大人可是不記得我了?”楊寧見傅紹堂皺眉,就笑著說:“說起來我們還是在你剛中進士那會兒見過,當時我還想刁難你……”

    說起這個事,她就有些不好意思,當年也實在是不自量力了,不過跟著父親多讀了兩本書,就覺得自己比進士都有學識了,虧得沒鬧出什麽笑話來。

    傅紹堂確實不認得她,但看她的衣著和言談,料想是哪個大臣的女兒……陸澹畢竟是朝中新貴,朝臣會帶女兒過來給他母親賀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中進士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傅紹堂並沒有印象,“你是……”

    楊寧有些失落,她沒想到他會什麽都不記得,笑了一下說:“我是楊錚

    之女楊寧……我常常聽父親提起你。”

    楊錚?提起他?

    也不會有什麽好話。

    傅紹堂無意與她攀談,哦了一聲,抬步便要走。

    楊寧正要追上去,卻見他走出兩步又轉了身,“你追著我來,可是想通了?”

    什麽想通不想通?

    楊寧覺得他這話問的奇怪,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轉過頭才知道,原來他竟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楊寧是都禦使之女,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才學,都是京城數一數二,因此骨子裏不可避免地帶了幾分傲氣。

    普通世家的男子與她攀談,她向來是不屑的……這會兒卻主動跟傅紹堂說話。

    陸瑾怡一時覺得驚奇,抱著看戲的心態,站在不遠處觀望。

    後又見傅紹堂對她有些冷淡,暗想這姑娘肯定不願意被人看見自己的窘迫,她很識趣地要悄無聲息離開,卻沒想到傅紹堂會在這時叫住她。

    她硬著頭皮轉過身,果真看到楊寧臉色不是很好,看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對。

    “陸妹妹也來找傅大人?”楊寧皺著眉問道,“陸澹可知道你來找他?”

    陸瑾怡可一點也不想成為楊寧的眼中釘,但她這話說的委實難聽了些,什麽叫陸澹知不知道她來找傅紹堂,她去找誰難道還得經過陸澹的允許?

    原先芒刺在背的,聽到楊寧這話,反倒是鎮定下來了,抬頭微笑著看著楊寧,“傅大人既是來給祖母拜壽的,便是陸府的貴客,我替祖母招待他五叔應該也不會說什麽。倒是楊姐姐,怎麽沒跟楊夫人在一起?”

    楊夫人要是知道她來找傅紹堂,定是不高興的……楊寧沒想到她一句話,就把她堵得無話可說了。

    此刻隻能尷尬地笑道:“母親正陪著陸老太太說話,我嫌無聊便出來了。”

    她餘光偷偷瞄著傅紹堂,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傅大人看來有話要對陸妹妹說,那我就先不打擾了。”楊寧告辭要離開,陸瑾怡的話倒是提醒了她,陸府人多口雜,要是被人發現,她跟傅紹堂攀談,很快就會傳到她父親的耳朵來。

    到時候就不是她想解釋就能解釋的清的……今天也不是個談話的好日子,還是等以後吧。

    楊寧默默地想,抬頭看了傅紹堂一眼,道:“改日我再找傅大人敘舊。”

    傅紹堂沒說一

    句話,楊寧笑容微僵,隨即失落地轉身離開。

    陸瑾怡將她的神情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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