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寧的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樓梯的台階上,大廳裏的男男女女們歡快地邁著舞步,不知怎地,我突然覺得他們麵具後的一副副笑容都異常詭異。

    “子晴姐,”聽到樂欣在喊我,於是我轉過頭,見她走上台階,笑著對我說:“公主等不到王子,看起來很寂莫呢?”

    她根本不知道我在擔心什麽,我苦笑一聲,說:“怎麽沒看見你們跳舞啊?”

    “唉,顧城他不會,我們跳不起來,”樂欣略顯遺憾的說:“今天算是長見識了,原來浩子哥的家這麽大、這麽奢華,子晴姐,你真好命,能嫁給象浩子哥如此完美的王子。”

    不隻是樂欣,幾乎所有見過淩浩的人都這麽說,不管從任何方麵來看,現在的淩浩堪稱完美無缺,時光沉澱出一個完美的他,可我為什麽卻高興不起來呢?

    “我來向你告別的,我們打算走了,”樂欣說:“謝謝你的款待。”

    “顧城?他人呢?”我剛才其實一直在用目光找他,卻總是找不到他。

    “一個人在花園裏靜坐呢,他嫌這裏太鬧,”樂欣說:“他是個喜歡安靜的人。”

    唉,那個人,除了華麗的衣裝和超越他年紀的老成,還是老樣子,那冷傲孤僻的性格一點都沒改變。

    “明天見,子晴姐,我們走了啊。”我點點頭,樂欣笑著轉身離去。

    猛然間,我覺得好象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即將逝去,兩手掇起長裙,三步兩步奔到二樓的露台,扶倚著鐵藝欄杆,我看到樓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正伸出左手握住樂欣的手,昏黃的月光下,我看了他無名指上泛起點點銀輝,那些被埋葬已久的過往順過我的眼眸,一點一滴地婉蜒進心裏。

    很久沒有體會失魂落魄的感覺了,我沮喪地轉身走迴大廳,迎麵看到華叔,我想最後還是得為他做件事,一定得去做的事,這件事也隻有我會去做。

    我把華叔喊到僻靜的走廊,對他說:“華叔,請幫我做件事,幫我保護一個人,……”

    一抹橘色的陽光刺醒了我的雙眼,耳邊又聽到了淩浩的口哨聲,昨晚他什麽時候迴來的,我已經記不得了。

    “對不起,我的祝福顯然遲到了,”淩浩坐在床頭,他低頭對我歉疚地說:“子晴,祝你生日快樂。”

    他是個救死扶傷的天使,被他治過的每個病人都這麽說,和死神競賽是他做醫生的信念,他也是我的快樂天使,是他把我從痛苦的深淵拉了迴來,把我帶進他的天堂。可是,我的心底深處,始終還有另一個天使的影子,怎麽揮也揮之不去,雖然他曾經一度墮入地獄。“謝謝!因為有你,我才感到快樂。”我伸手撫摸著他的臉,觸碰著他優美的唇線,忍不住湊上前輕吻他的唇,那同樣令人沉溺的嘴唇。

    “我聽說顧城他也來了,”淩浩突然說:“你們……,你們有說了些什麽嗎?”

    我一下止住了輕吻,低下頭麵無表情地說:“沒有,我們什麽也沒說。”是的,我們就象是初次見麵的人,除了問候語,再也沒說多餘的話,就連“祝你生日快樂”這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祝福語,他都吝嗇地沒有說出口。

    象每一個上班的早晨,我來到辦公室,又開始一天的工作。忙了一會,想起有個項目圖紙不知樂欣做好了草稿沒有,隨手撥通了她的內線:“樂欣,來我辦公室一下。”

    “嚴科,她還沒來呢?”我們組的另一個同事說。

    我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時針已經過了九點,她怎麽還沒到,心裏突然酸酸的,這個小妮子夜裏玩瘋了吧,早上都起不來了?想到這,那個舊傷疤又隱隱作痛。

    帶著股莫名其妙的怒氣,電話機的號碼鍵被我按得噌噌作響,我用力地撥打樂欣的手機,聽了很長時間的等待音樂,手機終於接通了,但不是樂欣的聲音,而是我從十六歲開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這是樂欣的電話,請問找她有什麽事?”

    “……,我是嚴子晴,”先是促不及防的愣住,然後趕緊保持住平靜的語氣,我說:“樂欣怎麽沒來上班?”

    “我們在醫院,她正在掛水,”顧城說。

    “嗯?她生病了?”我問。

    “她剛才暈過去了,沒什麽事,隻是暈血症。”顧城平靜地說。

    他這話什麽意思?暈血?血?我的心猛地一怔,“你?你沒事吧?”我終於無法再保持住平靜。

    “我沒事,一點皮外傷,但是樂欣,她被嚇到了。”顧城依舊平靜地說。

    “你們在哪個醫院?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我急匆匆地下樓開車去了他們看病的醫院。

    醫院的掛水室裏,我看到顧城,他的右手臂上纏著白紗布,正坐在掛水的樂欣身邊,樂欣還沒有醒,我輕輕走過去,他抬頭看到我,對我淡淡地笑著。

    我們就這樣互相對視著,時光不知不覺在這種相持的對視中流逝,這是我們早就習慣的見麵方式。八年不見,突然如此近距離地直麵著他,本來胸口堵著好些話,現在我卻不知道該對他說哪一句。

    “謝謝你,”顧城低下頭,仍是很平靜地語氣:“我知道是你暗中派人保護我,否則,現在我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了吧。”

    “顧城?”我不喜歡他這麽說,他總是輕言生死,把死看得好象是別人的事一樣。

    “明知道這裏對你來說有多危險,為什麽還要來?”

    “我也沒想過會再次踏進這座城市,省美術館館長是我恩師的好友,他邀請我來辦畫展,恩師答應了他,所以我沒有推辭。”

    “你為什麽不跟樂欣的爸爸說明來這裏的危險性呢,如果他知道了就不會勉強你。”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也沒有必要再提,總之,恩師要我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願地去做。”

    “包括做樂欣的男友,也是你的一種報恩方式嗎?”我逼視的目光象劍一樣的刺向他。

    他沉默著一直不說話,我搖搖頭說:“那我呢,我的手機號碼沒有變過,八年,你為什麽連一個電話都不願打給我,讓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你現在過得不好嗎,我能給你的,淩浩他同樣可以給你,我不能給你的,淩浩他也可以給你,還需要我打電話給你嗎?就當作沒我這個人不是更好嗎?”顧城打斷了我的話,淡淡地說。

    他說這話是在責怪我對他的不忠嗎,但他沒有資格說這種刺傷我的話,我勉強保持住笑容說:“沒錯,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方式,一想起以前和你過的窮酸日子,我就感到毛骨悚然,覺得自己很可笑,象個傻瓜。”

    “是嗎?恭喜,”顧城無所謂地笑了笑說:“恭喜你終於過上了喜歡的生活。”

    眼前霧氣彌漫,我緊咬著嘴唇,感覺都能咬出血來,他臉上淡漠的笑容讓我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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