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嗬,”顧城苦笑了一聲,說:“你說的沒錯,我倒底是誰?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但是,我想我沒有做錯。”他抬起頭望著我,還是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我側過臉,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容易讓我迷失方向。

    事情走到這步田地,他還堅稱他沒有錯,“我要聽你的解釋,你說你沒錯的理由,”我還在給他機會,因為我仍然沒法接受他是個騙子的事實。

    “沒什麽可說的,有些事,和你說不明白,也不能說得明白,”顧城說完,背向後靠倒在床頭,嘴裏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額前的頭發被吹得東倒西歪。

    “早知道醒過來還要做什麽狗屁解釋,不如那天死掉算了,為什麽我活得這麽累,為什麽直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愛的隻是你。”他突然右手狠狠的捶了床鋪一拳,滿臉的失望與憤怒。

    從他的臉上我看不出一丁點悔恨,如果現在他認錯,他懺悔,也許我會心軟,也許我會原諒他,但是,他沒有做,他沉默著,閉上眼不再說話,一副麵無表情地樣子,讓我徹底心寒。

    “我沒法麵對一個讓我看不懂的人,一個總有事會隱瞞著我的人,”我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隨手一丟,戒指掉在地上發出的脆音,傳到我耳裏,卻是震耳欲聾的巨響。

    轉身我離開了病房,離開了醫院,我聽到身體裏發出一種聲音,枯竭的聲音,曾經如同溪水默默流淌全身的幸福,轉瞬間汩汩地流幹了,沒有溪水的滋潤,身體開始幹裂出一道又一道縫,就象土地因為幹涸而龜裂。

    我去了學校,以為課堂能暫時讓我忘記,換取心頭片刻的安寧。可是剛進教室,就被小歐、安安這幫本是一番好心關心我的姐們團團圍住,她們拿著報紙向我左問右問,我才知道如今已經沒有可以讓我遠離傷痛的地方。

    顧城在鬧市被不明捅傷的新聞,又重新牽扯出姚佳自殺的老話題,那些記者不知道他們怎麽嗅出這兩件事之間的關係,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報導,篇篇寫得如同充滿愛恨情仇的短篇小說,就好象是他們親身經曆過一樣。我們仨,顧城、姚佳、嚴子晴,是這部小說的主角,我再沒想到,他們把我寫成了第三者,因為我的插足,姚佳被顧城拋棄了,她絕望的選擇自殺,顧城當然沒有好下場,被人捅刀子是他始亂終棄應得的報應。

    一夜之間,在這座城市,顧城成了家喻戶嘵的人物,他已經聲名狼藉。而我也不比他好到哪裏去,人們一慣把第三者和狐狸精之間劃上等號,我平素裏也是最瞧不上這號人的,現在我卻成了令自己不恥的人,可是,我怎麽會成了第三者?我一邊看報紙,一邊發笑,是那種隻能聽見聲音,卻看不到的笑。每笑一聲,對顧城的怨恨就更深一層,他實在騙得我好苦。

    下午兩點多鍾,爸爸給我打來電話,我想他又是怪我不陪護在醫院,但是,他不光責備了我,他問我,知不知道顧城上哪去了,上午護士準備給他換藥,發現他不在,直到這會人還是沒迴來。我一聽著了急,可是,為什麽還要為他著急,本來已經不想再和這個人有什麽瓜葛。

    心不想為他而動,但我的腳已經帶著我跑下樓,一邊跑我一邊打電話,他的手機關機了,我感到心慌慌的紛亂,出了校門趕緊打車去他家。

    用鑰匙打開他家的門,看到屋子裏沒有人,我感到腳下踩到什麽東西,低頭發現地上扔著一堆衣物,我認得是醫院裏顧城穿的那套病號服,上衣的胸口處凝固著一片褐色的血漬,潔白的衣服靜靜地躺在那裏,象個受了傷的天使在默默地哭泣。

    書桌上壓有一張信箋,上麵寫著我早已熟悉的字跡,那是顧城的鋼筆字。字體大小不一,錯落有致的排列著,給人以行雲流水的起伏韻動之感,筆道雄健渾厚,又透出風骨清勁的飄逸,它們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鋼筆字。

    “子晴:就象有首詩說的,你是月光窗飾了我的窗子,而我則窗飾了你的夢,如今你的夢醒了,我終於可以走了。還記得除夕夜那晚放的煙花嗎,它們總是期盼無限可能的接近天堂,但是誰都知道結局是什麽,那是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我們在一起本身已經是個奇跡,度過的時光美好的象煙花般絢麗,正如你的朋友說的一樣,我們的天堂是個不現實的夢。我們誰也沒有錯,錯在我們不該相遇,更不該相識,更加不該相知,更不應該相戀,也許那樣的話,我們會比現在快樂。你說沒有我會生病,其實我們都明白,就算是大病一場,也總有好的那一天,祝你早日康複。goodbye。”

    我一下跌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我知道,這次他是真的走了,這次我的夢成了真實。

    他一直想要離開我,可是,一直沒有做到。很好,這次,他終於做到了,是我讓他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是我讓他沒有牽絆地走了。之前,即使受到來自姚彬的恐嚇,他也沒舍得離開我,挨了那麽重的傷,也沒舍得離開我。沒想到,最後讓他離開我的,卻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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