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麽呢?你忘了,我們是多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你難道忘了穆濤是怎麽離開的?你忘了他說的話了嗎?”我生氣的說:“這世上除了畫畫還有很多事可以做,不是隻有畫畫才有前途,而且,就算沒有前途又怎麽樣呢,我愛的是你,不是你的前途,別說是色盲,就算是你變瞎了,我還是喜歡你,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離開你,請你,以後不要再對我說‘分手’,你知道,我是多麽害怕聽到這兩個字。”

    “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好得讓我舍不得離開你。”顧城長長地歎息一聲,把我緊緊地摟入懷中。

    “因為,沒有你,我會生病,我們都會生病,不是嗎?”我輕輕地把頭靠在他的胸口,那裏麵有一顆受傷的心,眼下正在流血,他的媽媽拋棄了他,卻把色盲永遠地留給他。我知道,現在,隻有我才能幫它止血,才能讓它的傷口愈合。

    “我會努力的,”顧城說:“雖然不能再畫畫,我會找其他的事做,為了你,為了我們將來的家,我會努力的。”

    他是個特別堅毅的人,沒有什麽能夠打挎他,除非是他自己。事實上,在他色盲以後,他一直在找別的工作,雖然到最後仍沒有找到,但是,我看到了他的努力,這是我後來在整理他的房間時發現的,他書桌抽屜裏放得滿當當的是各種各樣的應聘資料,從他在報紙的招聘專欄上畫出的一個又一個圈,我看到,他應聘的那些工作都和他的專業無關。

    清明節,象以前所有的清明節一樣,我們全家準備去雨花台給爺爺奶奶掃墓,顧城知道了,也主動要求參加,我父母聽完,隻是笑了笑沒有反對。

    那天早晨很幸運,沒有下雨,空氣中撒滿春日明媚的陽光。顧城蹲在墓前幫著燒紙,等我們都叩完頭,我迴頭看到,顧城表情呆呆的,我猜他一定又在想他的家人了,他有好多年沒上過墳了吧。

    媽媽笑著說:“都說女兒家燒紙,地下的人收不到,現在好了,我們家以後也有男丁燒紙了。”

    顧城聽完,一邊燒紙一邊傻笑,媽媽說到興頭,開始打趣:“哎,顧城,跟你商量件事,如果你們結婚,生的孩子能不能跟我們家姓啊?”

    爸爸把臉一沉,責備媽媽:“這是什麽話?別胡說。”然後,對顧城說:“她開玩笑的,你別當真,我們沒有這個意思。”

    “沒關係,那就姓嚴好了,就這樣吧。”顧城隨口說道,我父母沒想到他會答應一個玩笑,而且答應得如此隨意,就好象他的姓和他無關似的。隻有我明白,他本就不姓顧,所以他才這麽說的,但是,一直有個困撓我的問題,他倒底應該姓什麽呢?我始終不敢開口問他。

    掃完墓,我父母先走了,我們沒走,我帶顧城去看項英墓,他也葬在這裏,除了他,還有另外兩位新四軍將領。

    我們穿過一排一排冰冷的墳墓,顧城突然在我耳邊說:“真羨慕他們。”

    “他們?”我迷惑地問:“他們是誰啊?”

    顧城抬手指著眼前的這一排排墳墓,“就是他們。”

    “切,你腦子有毛病啊,這你也羨慕,他們都死了,有什麽好羨慕的?”我真受不了他,有時象個瘋子,簡直無可理喻。

    “每個墓碑都一樣,刻著兩個人的名字。”顧城說。

    “廢話!他們是夫妻嘛,生前在一起,死後當然還要埋在一起,這有什麽奇怪。”我搖搖頭。

    “所以讓人羨慕,”顧城說:“他們即使死後也不想分開,在另一個世界裏還要繼續做夫妻。”

    “你不用羨慕的,”我抱著顧城的胳膊,滿臉幸福地說:“我們將來也會這樣。”

    “那我們,誰的名字會先刻上去呢?”顧城低頭笑著對我說。

    我想了想,說:“還是我先刻上去吧,這樣我就不會因為孤單而傷心流淚了。”

    “那你不怕,我會再娶嗎?要知道,男人沒有人能守得住的,”顧城說完,對我壞壞的一笑,這是我第二次看他壞笑的模樣,“那樣,我們的名字就不能刻在一起了。”

    “這可不行,那還是你先刻上去吧,我可受不了你會再娶。”我無法想象,在我死了之後,他和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的樣子,那樣,我的心會碎掉。

    “嗬嗬,嫉妒了吧!”他笑著彎下腰,從腳下的墓邊摘了一朵漂亮的小野花,遞給我說:“看,他們在笑。”

    “啊?”我愣了愣。

    “墓前盛開鮮花,表示他們在地下過得很開心,這是他們在微笑,在陽光下微笑。”顧城說。

    “哦。”那一刻,我覺得他很有點詩人的神經質。

    “它是什麽顏色?”顧城問。

    “那種很正的紅。”我說。

    “是我喜歡的顏色。”顧城笑著說。

    我突然鼻子一酸,眼睛裏濕漉漉的,心情也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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