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們上台表演?”


    眾人異口同聲道,想要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王德凱聳聳肩,道:“領導怎麽想,我這打工的可沒辦法決定。先前不讓你們登台,你們也別恨我。能決定表演名單的大人物都在貴賓席上坐著呢,像我這種跑腿的小雜兵也就給你們傳個話。”


    把道理講通之後,就連原本氣的要打人的何勇,看著王德凱這張臉也不感覺先前那麽可惡了。


    “愣著幹什麽,趕緊迴休息室拿東西啊。”石迦是唯一一個頭腦清醒的,出聲道。


    這下眾人才如夢方醒般反應過來,一齊跑向了後台的方向。他們生怕耽誤太多時間,以至於再丟掉了這寶貴的演出機會,從a區舞台到後台休息室大概有幾百米的距離,然而他們這一個來迴僅僅過去了不到4分鍾。


    前邊是手腳架達成的台階,走上這個台階之後一拐彎就是他們期待已久、魂牽夢縈的舞台了。


    這是第一次演出,也有可能是大學生涯中的最後一次。因為他們心裏清楚,這已經是大三下學期,也是繼續攻讀學業和選擇邁向社會去工作的√,轉折點。等到大四的時候,準備考研的已經到了最後的衝刺階段,而工作的則需要考慮實習的問題,以及最後的畢業論文了。


    等到畢業,這些來至於天南海北的好朋友們,將不得不麵臨著分別。


    李依薇手中抱著貝斯,輕輕咬住嘴唇,輕聲道:“那麽多人,我害怕一會自己會出錯……”


    趙浩然微微仰頭,閉上雙眼,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胸口,深唿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看向李依薇安慰道:“沒關係的,盡力而為!隻要去做了,就不會後悔。”


    他環視一圈,看見劉宇宸和何勇或多或少都有點緊張,甚至是過於緊張了。少量的緊張情緒可以讓人激發出潛能,然而過量則會起到拖後腿的副作用,多少人第一次登台都是砸在了緊張的情緒上。


    趙浩然擁有豐富的登台經驗,對於處理這種事情很有方法,他一邊比劃著動作,一邊說道:“你們跟著我的節奏,深唿吸,對,然後緩緩吐氣,再吸氣……保持著一吸三唿的頻率……咳咳。”


    他控製不住地咳嗽了幾聲,臉色一變,不過沒讓別人發現他情緒的異常。


    依著趙浩然的減壓方法,眾人心中的緊張緩解不少,最起碼不會影響發揮。


    趙浩然笑著說道:“你們看,有效果吧。”


    他一直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觀察著鎮定的石迦,心裏邊實際上有點矛盾,既希望石迦會與常人一樣因為第一次登台而緊張不已,這樣總能給他點作為前輩的優越感。但他真心實意地承認石迦在音樂上的天賦,又不想讓偶像的形象破滅。


    “咳咳——”趙浩然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幾聲,痛苦地彎下了腰。


    咳嗽越來越嚴重,最後甚至到了難以唿吸的程度。


    “你沒事吧?實在不行……”


    趙浩然搖搖頭,過了好一會才稍稍緩過來,他捂著胸口,斷斷續續道:“沒,沒事……”


    正當眾人還要問些什麽的時候,工作人員走過來說道:


    “聽著點主持人的台詞,該你們登台了。”


    趙浩然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迴答道:“知道了,謝謝。”


    石迦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擔憂,他察覺到趙浩然的嗓子好像出了什麽問題。其實這個情況他早在排練的時候就有所發現,當時他還以為隻是普通的感冒就沒有放在心上,此時看來……恐怕情況不太妙。


    不過他看得出,無論別人怎樣勸說,趙浩然肯定要登台表演的。這次演出對於酷火樂隊的其他人來說,充其量算的上一次難得的體驗。而對於想要在音樂方麵發展的趙浩然來講,這就是他通向夢想的重要階梯,容不得出現半點馬虎。


    先前得知不能演出的時候,趙浩然的沮喪比任何人都要強烈,雖然沒有過於表現在臉上。


    “上台!”


    石迦走在前邊,腳步踏上台階,發出厚重的聲響。身後則是需要何勇稍微攙扶才能走的動路的趙浩然。劉宇宸和李依薇關切地看著趙浩然,卻沒有辦法。


    腳步聲如同敲在眾人心頭,給每一個人心裏增添了一層陰霾。


    剛剛走過拐角處,明亮刺眼的燈光晃得石迦下意識地將手擋在眼前,稍微適應了光線上的突然變化之後,放眼望去台下一片漆黑,隻有熒光棒和熒光板的光亮,如同黑夜裏的點點星光,而他所在的地方,則像是眾星環繞的太陽,那麽耀眼。


    “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樂隊啊?”


    “不知道,看上去就是個學生模樣,估計也唱不出什麽好歌。”


    石迦不急不緩地走到舞台中央,將線材連接到電吉他上麵。“絕對控製”能力和靈敏的直覺,讓他察覺到有幾處目光,似乎與普通的台下觀眾不大相同而蘊含著某種莫名含義。


    舞台一側的高良,這自然不用多提,自從石迦讓他在學子飯店門口丟盡了臉麵,肯定就記恨上了石迦。石迦甚至考慮過,這主辦方突兀的轉變,是不是與高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對高良沒有什麽看得見的好處,若是自己不能等場就等同於輸了賭注,高良為什麽要給自己這次機會?石迦一時間想不清楚索性不再去想。


    還有孫悅……


    石迦一邊對吉他進行最後的微調,一邊注意著這個站在高良旁邊的女人。或許她的目光中混合著好奇與不屑,還可能有一絲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的自得?


    另外兩個目光,則讓他有些摸不到頭腦。


    一是圈內大腕左海。二則是一個打扮得像是精明的商務人士,表情卻有點惱怒的中年男人,另外提一句,他旁邊還站著兩個身形彪悍的工作人員,就像是看賊一樣看著他。而這個中年男人的熾熱眼神,讓石迦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石迦轉過身。


    李依薇、何勇和劉宇宸微微點頭,示意他們準備妥當。趙浩然咬著牙忍住咳嗽的欲望,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向石迦豎起大拇指,然後打了個響指。


    “這個旋律!”


    是李白!


    熟悉的景象如同一道閃電擊中了左海的記憶,他猛然瞪大了眼睛,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不顧其他人驚異的目光,他再也難以抑製得住內心中的強烈情緒,他嘴裏喃喃道:“這群年輕人,這群年輕人——”


    “那個視頻!酷火樂隊!”


    左海終於反應過來,他剛剛在舞台上那一番作為,完全是找錯了人!這個叫做高良的歌手,雖然側臉與那視頻中的吉他手有幾分相似,但是氣質上相差太多了,這也是他稍微失望的原因之一。


    然而舞台上的那個吉他手,渾身散發出的自信,完美的現場感染力,就連手指在吉他上飛舞的軌跡都能讓人感覺到一種別樣的美感。他不是在演奏吉他,而是在表演真正的藝術!


    左海沒有心情,更沒有精力去記恨那個讓他認錯人的高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石迦的身上。左海是懂音樂的,他才是在場所有評委中內行中的內行,因此他更能看出來不一樣的、更深層次的東西。


    從來沒有過這種時刻,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從來都沒有過這種衝動,讓左海如此迫切地想要去了解一個人。一個默默無名的樂手,一個聲名不顯的新人,一個……或許能成為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吉他手!


    他還殘留著理智,這可能是強烈情緒衝擊下的不準確判斷,可能與最偉大有不曉得距離,但是這個年輕人絕對能夠成為華國內最頂尖的一位!


    但是……這個酷火樂隊除了那個吉他手以外,其他的人都太稚嫩了,尤其是那個主唱,有氣無力,真不像話!


    左海剛想到這裏,音樂戛然而止!


    “咳咳咳咳——”


    趙浩然將全身的力氣都拄在了話筒上,才能勉強維持住身體的平衡,他用力抿住嘴唇,卻因此惹來一陣更為劇烈的咳嗽。


    “台上這小子怎麽了?”


    觀眾們議論紛紛,甚至有的高喊道:“你唱不了就下去,別在那裏丟人現眼!”


    張經理坐在評委席上,湊在話筒前說道:“年輕人,我冒昧問一句,你這嗓子,恐怕是有問題吧?”


    趙浩然沒有迴答,他深吸一口氣,示意石迦他們伴奏繼續,他強擠出聲音唱道:“創作……也能到……那麽高端……讓……咳咳咳咳!”


    他彎下腰,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嘴,鬆開掌心卻看見幾分猙獰異常的血絲。


    “這主唱怎麽了?”


    “台上在搞什麽啊!”


    趙浩然將嘴夠到麥克風邊上,嘴唇顫抖著,聲音沙啞,像是鋸子劃在樹幹上的聲音,這與他曾經清澈明亮的音色截然不同,他的眼神之中滿是衰敗,整個人如同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一樣在舞台上。


    燈光慘白,又帶有幾分冰冷,照應出他那張毫無血色的麵孔。亂哄哄的聲音響徹在舞台四周,聽不清,理不出,最後連成一片,衝到耳朵裏,攪亂了腦子。


    他茫然的站在原地,呆愣愣地扶著麥克風,身體有些搖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趙浩然盯著自己的雙手,血跡是那麽的刺眼,喃喃道:“我成了個廢人,再也沒辦法唱歌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他舉起了麥克風,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一隻手,堅定地扶住了趙浩然的身體,當他抬頭望去時,卻看見一雙滿懷著鼓勵的眼睛。


    “還有我們,不要放棄。還記得那首歌嗎?”


    “那首歌?”


    石迦看向酷火樂隊的其他成員,他的眼神似乎能傳達某種語言,當他看向李依薇他們時,所有人都讀懂了他眼神中的含義,一同緩緩點頭。


    他扶著趙浩然的肩膀,與他一同站在話筒前,隨之伴奏漸漸響起。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裏,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麽我一定會去。


    我想在那裏最高的山峰矗立,


    不在乎它是不是懸崖峭壁……”


    石迦剛剛唱出歌詞,不少人為之驚訝。不是為高深的演唱技藝所折服,而是驚訝於這一口唱到高音時甚至帶了點破音的大白嗓,沒有精妙的唱功,沒有完美圓潤的音色,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在喃喃低語。


    是什麽給這吉他手勇氣接替唱下去的?


    而且這首歌,怎麽也沒有聽過?


    左海搖搖頭,表達著內心的失望。


    而李興禹先是一陣氣餒,隨後又重新振作起來,他看上石迦的是他的創作才華,而不是唱功其他的東西,大不了隻出唱片不唱現場……可是這首歌,真的讓他感覺有失水準。


    趙浩然忽然想哭,卻發覺自己說不出話,哭不出聲。他清楚自己聲帶的問題,以一種鴕鳥的心態來逃避。他不想放棄,但是殘酷的現實卻給了他這樣的致命打擊。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刻會降臨在舞台之上,醫生的囑托迴蕩在耳邊。


    不放棄?自己的嗓子已經徹底毀掉了,怎麽能夠不放棄……


    石迦深吸一口氣,緊緊扳住了趙浩然的肩膀,這首歌不僅僅是為了鼓勵,同樣唱出了他的內心。


    當人生的風暴降臨於身,大部分人無助地在狂風暴雨中哀鳴,最後淪為海鳥的口腹。不過總會有人駕船逃離,去尋找新的庇護所。


    逃避……還是麵對……


    “也許我沒有天分,


    但我有夢的天真,


    我將會去證明用我的一生。


    也許我手比腳笨,


    但我願不停探尋,


    付出所有的青春不留遺憾——”


    石迦閉上雙眼,鼓足了全身的力量,將所有情緒化作從胸腹中迸發而出的呐喊:


    “向前跑!迎著冷眼和嘲笑!


    生命的廣闊不曆經磨難怎能感到。”


    曾經的以往煙消雲散,唯有麵對嶄新的人生,唯有竭盡自己的所有努力,才能在經曆萬千困苦之後,在暴風雨後的陽光下迎風呐喊——未曾失望,更未曾遺憾!


    “命運它無法讓我們跪地求饒!


    就算鮮血灑滿了懷抱!”


    趙浩然再也難以抑製住心中的情緒,兩行熱淚緩緩從眼眶中滾下來,他低著頭,身體不斷的抽動著。他閉上雙眼,再次睜開後眼神中或許有不甘,或許有對命運的怨恨,然而更多的卻是一往無前的堅決。


    他與石迦肩並著肩,不顧聲帶的傷勢,不顧音調的沙啞。男兒有淚,但這些天來心中全部的苦悶和恐懼,全都隨著這奔狂自由的嘶吼一樣的歌聲煙消雲散:


    “繼續跑!帶著赤子的驕傲!


    生命的閃耀不堅持到底怎能看到!


    與其苟延殘喘不如縱情燃燒吧!


    有一天會再發芽——”


    聲音未落,趙浩然雙臂大張,仰天作無聲長嘯,臉上掛著一絲微笑,當他迴過神來,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一起相視而笑。


    副歌高潮過後,劉宇宸接替他繼續唱起了主歌。


    趙浩然的聲音雖然沙啞,卻包含著前所未有的真誠,“謝謝你,石迦。如今我承認,不僅僅是音樂,你做人的品格,為人處事的態度……我不如你。”


    石迦淡淡地笑了,他搖搖頭沒有說話,而是接過劉宇宸之後的副歌繼續唱下去。


    “為了心中的美好,


    不妥協直到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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