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江而下的一艘中型樓船,甲戈林立,旌旗飄揚,過巢湖,至下遊,轉入塗水,塗水緊挨著秣陵,秣陵便是後來孫權所遷都的建業城,後世的南京。

    船艙內,一個華服少年正隨意的坐在地毯上,麵前有個漆案,案上擺著兩個黝黑色的盅盂,倒著扣在桌案上,他麵前站立著一個亦是眉清目秀書童打扮的少年,正是前些時日隨他去臨烝的年輕人。

    廖世雙手按在兩個盅盂上麵,修長的指節有節奏的敲擊著盅盂,懶懶的看向麵前的少年道,“最後一次機會了。”

    少年人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焦急,麵色有些紅,似乎很緊張的看著廖世,他嚅了嚅唇,終於道,“公子,是嫌我做的不好嗎?”

    “非也,正因為我信任你,才委以重任。”廖世帶著一貫的笑意看著麵前的少年人,“嬰茀,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左邊還是右邊?”他呶嘴示意手下的兩個盅盂。

    被稱為嬰茀的少年人咬緊唇,似乎都要被咬的出血一般,終於下定決心,指著右邊的盅盂道,“右邊!”說罷,緊張的緊盯著廖世。

    廖世咧嘴笑了,右手拿起盅盂,盅盂下麵,一張寫著“陸”字的白紙靜靜的躺在下麵,少年人見此,屏住了唿吸,一時間又長吐一口氣,似乎麵部很糾結一般,廖世便拿了那張寫著“陸”字的紙張站起來,遞在嬰茀麵前,道,“這是天意,嬰茀,我之所以將你派到他身邊,是要你保護好他,此間重任,非你不可完成。”

    “可是公子,我手無縛雞之力,怎麽能去保護一個大男人,他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份……”嬰茀似乎還在做著最後一刻留下來的掙紮。

    “他縱然知道你的女扮男裝又如何,我又沒有要求你一定男裝見他,我曾在吳宮見過陸議,是個儒雅的書生,從他在會稽的所作所為來看,亦是一個悲天憫人的,儒雅的書生,落魄的小姐,相會於寒風獵獵的冬日,這或許會成為一段佳話。”廖世拉起了嬰茀纖細的手,將紙條塞進她的手裏,“我隻怕,你果真愛上了他,或許便是我平生最大的失誤了。”

    “公子!”嬰茀突然紅了臉,“我的命是公子所賜,此生,必不負公子!”

    “這就好,我也相信你。”廖世拍了拍嬰茀的肩膀,“你在他身邊,要沉住氣,該找你的時候,我自然會派人去聯係你。”

    “可是公子說的要我保護他,怎麽迴事?”嬰茀似乎還有不解。

    “這個,最遲四年,或許你就知道了。”廖世似乎不願意多說,他拉著嬰茀的手走到外麵的甲板上,看了看馬上就到秣陵的碼頭,便迴身對嬰茀道,“我要在秣陵略微停留一下,等下你便乘船去會稽,不要讓我失望。”

    “夏初定會竭盡全力!”少年人拱手信誓旦旦,可麵對他的信誓旦旦,廖世似乎有些過於的平靜,他隻是淡淡的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沒有做聲。

    夏初,字嬰茀,本名沈錦,父沈友,素有才名,史書曾載,沈友,吳郡人,弱冠博學,善屬文辭。好學書,兼好武事,又辯於口。眾鹹言其筆之妙、舌之妙、刀之妙,三者皆過絕於人,曾注孫子兵法,後孫權禮聘,至吳宮,正色立朝,清議峻厲,為庸臣所譖,誣以謀反。權亦以終不為己用,故害之,時年二十九。

    廖世碰到沈錦是在他父親被害四年後,她被充為官妓,廖世選心腹的目標便是從這些官奴裏找的,與孫權素有仇事之人,沈錦今年方15歲,15歲的她已經曆盡家破人亡的滄桑,這一切,皆是拜孫權所賜,廖世便將沈錦接了迴來,待以賓客之禮,更名夏初,甚至給她取了個字名為嬰茀,以男裝隨從跟隨,廖世知道,夏初對自己的忠心毋庸置疑,但是將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子放到一個如此卓越的人麵前,他的心裏還是隱隱的有些不放心。

    廖世看著夏初對自己依依不舍的上船離開,眉宇間似乎凝結著一種莫名的憂愁,對於那個叫陸遜、號稱三國唯二的人,從心底說,廖世是不希望他死的,如果按照之前的計劃,這個人也是在必死的行列之內的,但想及此人蓋世才華、就連諸葛亮都敬重的一個人,他還是不舍了,這才決定將夏初派了去,至於將來如何,隻能看夏初和陸議的造化了。

    他迴了船艙,拿起另外一個依舊倒扣著的盅盂,下麵亦是靜靜的躺著一張寫了“陸”字的白紙,廖世將紙張放進香爐,十二月的天氣,碼頭上的江風甚是刺骨,他披了一件猩紅貂皮錦裘,這錦裘還是孫權送給他的,是當日陸議平定山越山越頭領進貢而來,傳說能化雪於三尺之外,雖沒有那麽誇張,披上之後,卻是頓覺溫暖,又束了道白色鑲嵌綠玉的雪狐皮的抹額,環佩叮當,下的船來,船上的隨從有三十餘人,皆是孫權的宮廷侍衛喬裝了士兵而來,他甫一下船,早有侍從從船上牽了一匹毛色純白的矮種馬,遞上了一雙廖世改造來的熊皮手套,廖世接過了手套,卻沒有接馬韁,對隨從道,“走走吧。”

    隨從便躬身而退,在後麵跟著,腳踏在這三世紀的土地,入眼便是長袍高冠,廖世忍不住感歎一句,昔年未至三國時期,隻以為這是一個風華絕代的世界,這裏承載著如此多英雄人物,多少人從這個時代崛起,光耀千年,他把三國想的太輕鬆了,以至於剛來到這裏,那麽的不適應這種種,尤其是看到入了官冊的官奴,雖然他不曾看到“大饑,人相食”的慘烈,但亦是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淒哀與冰冷,高岸為穀深穀為陵雖然形容之過,但轉眼富貴閉眼落魄的事情亦是屢見不鮮,她這麽冒險,既有私心也有公心,不管怎樣,現在這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一麵想著這些一麵慢慢的踱步走著,到城門口的時候,遞上了名刺,便有守門的將吏迎來欲將廖世引入驛館,廖世拒絕了,上馬,朝東華酒樓走去。

    在東吳,已經有四個地方有了這東華酒樓,此次路過這裏,便是要看看這邊的經營狀況如何。

    臨到年底,大街上難得的熱鬧一次,廖世在市易區看了看,便朝緊挨著秣陵治所的東道街走去,到東華酒樓的時候正是中午的飯點,酒樓裏麵的格局和荊州的一樣,除了孫權,沒有人知道東華酒樓的真正主人,他朝後麵的隨從——一個年齡約有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吩咐一句,“今天我請客,,逸秋,你帶著他們盡可在下麵吃喝,不用跟著了。”

    被稱作逸秋的侍衛聞言,並沒有立馬現出喜色,棱角分明略帶冷淡的麵色顯露出一絲遲疑“可是大人您……”

    “在自家的地盤,難道還能出什麽事麽?”廖世笑了笑,“你們盡可在下麵吃酒,我就在這酒樓走走。”

    “是,謝大人。”蕭逸秋答應一句,便招唿了後麵的人,後麵的人連聲道謝,廖世一笑,便隨之進了酒樓,跑堂的人是不認識廖世的,招唿了廖世,廖世擺手,看了看差不多滿座的一樓,有不少兵丁在吆五喝六的吃酒,也有人在慢慢的吃飯聽評書,聽聽曲子,熱鬧非常,他滿意的點點頭,略微停留了一下,剛想抬腳去二樓,忽然聽得後麵一個人的朗朗笑聲,“子瑜啊,你可真是稀客,來到這秣陵不來東華是白來了!快快!”

    廖世迴頭,卻見一個中等個頭麵闊直鼻方腮的男人正一手拉著一個驢長臉的官僚,大笑著進來,廖世略微一怔,諸葛瑾怎麽到了這裏來了,正發愣的功夫,諸葛瑾已經看到了廖世,也是略微一怔,轉而拱手道,“廖侍郎怎生在此?”

    廖世便立馬迴神,然後看了看諸葛瑾身旁的男人,拱手笑道,“方從荊州而迴,路過,特來遊玩一番,子瑜大人一向可好?”

    “托侍郎惦念,尚好,哦,這個是孫靜將軍二公子……”

    “是孫皎孫叔朗校尉吧?”廖世拱手,“曾在吳宮見過孫公子的。”

    “這位便是廖侍郎呀!”聞言孫皎眉開眼笑,他仔細的打量了一眼廖世,嘖嘖歎道,“江東真是人才輩出,我亦是這東華酒樓的常客,這一部西遊天書更是百聽不厭,早有心欲見侍郎一麵,怎奈軍務在身,侍郎又公務繁忙,不想今日在此相會,實在是皎之榮幸,今日這飯,我便請了,請!”

    廖世聞言亦是笑,“請。”

    三人便去了三樓的雅間,坐定點了菜之後,孫皎亦是忍不住的對廖世感歎,廖世卻是知道這個孫皎的,是孫堅的兄弟孫靜的次子,官至右大都督的,史上曾說他與甘寧不和,後孫權調解,他亦是大度與甘寧結為好友,後來呂蒙白衣渡江,孫權亦是有意讓孫皎前去當副都督,被呂蒙拒絕才作罷,這亦是一位江東將才之人,如果除去了呂蒙陸遜,這個孫皎無疑也是個潛在的對手……

    “廖侍郎少年英傑,今日一見,姿貌更是不凡,皎真是三生有幸,今天會了故友,又偶遇侍郎,人生之快事也,來,請飲一爵!”孫皎大笑道。

    諸葛瑾則是依舊持重的模樣,矜持的抿了一口葡萄酒,話別許多,加之孫皎素來對廖世聲名仰慕,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廖世以酒量不好推拒,最後倒是孫皎喝了個大醉而歸,直至日斜西山才迴去,諸葛瑾是因有公務來此公幹,送走孫皎,廖世又順帶問了問這兩個月京口的事情,亦是沒有什麽大事,唯一一件事就是孫權娶了姑蘇徐氏,聞言廖世一愣,轉而一笑,這個孫權到底是將徐氏給娶了迴來,那個謝夫人估計便要在深宮抹淚了,但這個讓孫權惦記的徐氏,卻是一個妒婦,後來立她的養子孫登為太子,群下建議孫權立徐氏為皇後,孫權卻拒絕了,那個時候孫權正是與步氏情好日密,便以徐氏善妒為名不納,後來便病死了……孫權的這些風流事呀,不過莫名的,她心裏卻有些慶幸,倒是希望這個徐氏先拖住那孫權一段時間,自己也好解脫了。

    迴到京口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二十了,江陵的捷報傳來,大快人心,廖世趕到吳宮的時候,正是孫權大宴群臣的日子,在吳宮的門口下來馬車,廖世看到了那個國字臉長胡須的張昭,與他正麵,廖世便拱手道,“子布大人。”

    “嗯。”張昭隻是點頭嗯了一聲,似乎不大喜見廖世一般,也不迴禮,便徑自走向宮內,這個倔老頭,廖世心裏暗笑一聲,孫權每每和她抱怨張昭的死板和倔驢似地性格,廖世便每每忍俊不禁,孫權見廖世幸災樂禍,便常常歎一句“孤與張公言,不敢妄也。”張昭的確是個老古板,孫權有次去打獵,單騎射虎,虎至於前而攀馬鞍,張昭便對孫權正色說不該以身犯險,孫權當時是聽了不敢再擅自行動,後來依舊我行我素,再有就是後來孫權在釣台大宴群臣,以水灑群臣曰可大醉,然後張昭自己個兒就跑出來了,孫權追上來問怎麽不去喝酒,張昭就說這樣喝酒快活和當年紂王酒肉池林有什麽兩樣……還真是個掃興的老頭,而他對廖世的態度,亦是因為他和孫權走的太近,這個犀利的老頭肯定發現了什麽,這個老頭肯定是不喜見廖世的,認為廖世隻會鼓弄唇舌,耍耍小聰明,靠著姿貌混近取信孫權的小人,是以不怎麽搭理廖世,廖世也不以為意,隨後跟進去,進去的時候顧雍薛綜等人已經在了,廖世進入的時候,孫權還沒在,見廖世和張昭一前一後的進來,江東之人便個個訝然,誰都知道張昭這個老頭是不喜歡廖世的,但這些人也不喜歡這個掃人興致的老頭,和張昭寒暄了幾句,倒是和廖世更為親切,正寒暄間,孫權便從後堂出來,當他從人群看到廖世的時候,眼前一亮,隨即便下來走到了廖世的身邊,不管張昭的咳嗽,徑自拉了廖世的手問道,“侍郎為權之家事奔波辛苦,幾時迴來的?”

    “剛迴來,主公不介意我的不請自來吧?”廖世笑了笑,抽開了手,孫權便讓侍從取了一杯酒親自端在了廖世麵前,這殊榮讓廖世有些汗顏,還是一飲而盡,孫權拍了拍廖世的肩膀,“怎麽會介意呢,荊州事務如何?”

    “尚好。”廖世應答了一聲,便歸位而坐,孫權也坐了迴去,一頓飯寒暄吃完,孫權又特意的留了廖世,廖世卻以天色將晚拒絕了,孫權再三相留的時候,廖世卻詭秘的笑著說,“我是怕你剛娶的徐氏看到我吃醋,到時候豈不是連累了我這無辜的?”

    “沒事吃醋做什麽?”孫權顯然一愣。

    廖世隨即想起吃醋引申出來的意思是在唐朝房玄齡之後的,不禁莞爾道,“敢問孫將軍,醋的味道是何?”

    “……酸溜溜的。”

    “那不就是了,假如你看到我和哪個男人情好日密的,你的感覺是不是像吃了醋一般酸溜溜的?”

    “這……”孫權一愣,轉而笑道,“這個比喻倒是恰當妥帖的很哎,那感覺還真如吃了苦酒一般。”

    苦酒即是這個時代醋的別稱,廖世點點頭,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了看孫權,拍了拍孫權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既然你明白了,我就走了。”

    “哎……”孫權一把拉住正要轉身的廖世,強行將她的肩膀扳過來麵對他,笑道,“你是不是現在也酸溜溜的了?”

    “我懶得和你計較。”廖世甩開孫權,“連日來的行船我快累死了,你還是找你的徐氏去吧,再者,我去府裏還有重要的事情呢!”

    “什麽事?那要麽我和你一起迴去?”

    “你這堂堂吳侯難道夜不歸宿?”“那又如何?”

    “算了,就現在張昭那個倔老頭還看我不順眼呢,你再去我就要被他犀利的眼神殺死了。”廖世且說且走,孫權聞言,卻是立即吩咐了侍從,“取孤的錦裘來。”邊說邊朝廖世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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