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韓國夫人了?她倒是有栽贓皇後的動機。”袁恕己摸著下巴思忖。


    狄仁傑搖頭:“她雖有動機,隻怕沒有膽量。”


    “那還有誰?當時進宮恭賀的武氏之人雖不少,但堪稱皇後親信的隻有這些人了,……你總不會懷疑當年的敏之殿下吧?”


    “不,敏之殿下雖然亦正亦邪,xingqing奇詭,但尚做不出那種禽shou不如的行徑,咱們先前都忽略了一個人。”


    “誰?”


    “一個當年參與過此事的人都已經死了,他卻仍活著的人。”


    兩個人目光相對,袁恕己打了個寒戰,脫口說道:“這不可能!”


    “不可能麽?”狄仁傑笑的有些意味深長,“但隻有這個人,才能解釋為何能輕易地騙過朱妙手,因為連你我都像是當年的朱妙手一樣不肯相信他會說謊,更不信一個孩子會心腸歹毒至此。”


    袁恕己屏息,想辯駁,心底卻透出一股最深的寒意,叫他無從開口。


    狄仁傑道:“你我雖不信,但皇後未必不信,畢竟……皇後是個能人所不能的。”


    袁恕己聲音有些澀:“我聽說武三思昨日已經悄悄迴了長安,那……皇後將如何處理此事?”


    狄仁傑撣了撣袍袖:“賭吧,畢竟皇後的心意,沒有人能夠猜的到。”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沉默。


    良久,袁恕己皺緊眉頭,低低道:“我隻盼她,能夠有些身為人母的心xing,能夠……為自己的女兒討迴公道。”


    狄仁傑點了點頭,他負手走到門口:“上午羈縻州方向的捷報,安西四鎮終於又迴到我大唐掌控,這是個好消息。我現在最希望的,是天官能跟十八弟安然無恙而迴。”


    隨捷報同迴的自是崔曄“病重”的消息,袁恕己望著頭頂yin晴不定的天色,這一瞬間忽然覺著什麽真相,什麽武三思的生死都不重要了。


    袁恕己嘆道:“是啊,隻要他們能夠平安迴來就好。”


    ---


    冥府。


    阿弦說罷,崔判官道:“百年來我隻改過兩個人的壽數,一個是太宗皇帝,另一個,則是你。世間本無雙全之法,一切也終究要有盡時。”這是拒絕的意思了。


    老朱頭緊緊攥著阿弦的手:“府君!”因見崔玨不肯開恩,老朱頭心思轉念,急切地想另外找個可行的法子送阿弦迴去。


    卻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時刻,前方原本歸於平靜的鏡台之上,浮現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是崔曄,他一反常態地散著發,長發遮住了他的半麵,卻因為消瘦,顯得眼睫更長,他微微低頭,懷中緊緊抱著不省人事的阿弦。


    “阿叔!”阿弦大叫。


    她奮不顧身地想要跑過去,卻給崔判官攔住。


    “阿叔!”


    跟崔曄仿佛近在咫尺,但偏偏無法碰到。


    霧氣瀰漫,逐漸遮住了崔曄的身形,但與此同時,又有許多星光不知從何處浮了出來,若隱若現地湧動,且正從鏡台上飄了出來。


    崔判官望著這一幕,心頭一動。


    阿弦茫然抬頭看著,星光一一落在她的身上,金光散開,氤氳湧動,漸漸覆蓋全身。


    老朱頭瞧著這一幕,驚異道:“這地府之中也能有佛光照耀,府君,這是怎麽迴事?”


    崔玨探手接住一點金光,金光浮動,裏頭顯出的卻是昔日在豳州……郊野之中枯骨令下,野火灼燒,魂靈超度的場景。


    又接一點金光,裏麵卻是江南道奉旨賑災,阿弦qiáng打jing神坐班詢鬼,遊魂秩序而來,各自有歸。


    其他金光點點,皆是阿弦在人世間所解脫的鬼魂,他們從麵容猙獰可怖到恢復昔日安恬祥和,釋然而去的種種。


    這所有的金光,竟都是所有福報簇成的吉光。


    老朱頭仰頭看著這樣奇景,嘖嘖讚嘆。


    崔玨垂眸看著那點點浮動星光,眼神變幻。


    他突然有想到方才阿弦所說的那番有關天道跟因果之類的話,也許……


    “當初為太宗續命二十年,我從未後悔,”半晌,崔判官抬眸看向阿弦,他輕聲喟嘆道:“現在,我想,也許我同不後悔。”


    笑了笑,崔府君不再說下去。


    雙手一抬,左手之中多了一本執掌幹坤萬物生死的簿子,右手之中握令萬物悚懼敬畏的勾魂筆,生死簿無風而動,轉到某一頁,金光浮動中,崔玨低頭打量書冊,紅衣袍袖飛揚,大筆一揮。


    然後他瀟灑地一揚手,生死簿同勾魂筆隱沒。


    崔玨撫掌笑道:“如此可都皆大歡喜了麽?”


    老朱頭總算歡喜雀躍:“多謝府君,我知道您是最通qing達理善解人意的了。”


    卻知道事不宜遲,便拉著阿弦往前數步,指著前方那煙霧縱橫的鏡台處:“把這裏走過去就好了,這次是判官允許的,不用像是上次一樣偷偷摸摸了。”


    阿弦朝那邊走了兩步,卻又停住。


    她迴過身來,向著老朱頭,雙膝一屈跪在地上。


    老朱色變,忙躲開一邊,又要去扶起她:“你這孩子是要gān什麽,折煞……”


    阿弦握著他的手臂,qiáng伏身磕了個頭:“再等些時候,阿弦一定會來跟伯伯團聚的。”


    老朱頭一怔,眼圈微紅,終於笑道:“我可一點都不著急,您這孩子也不許著急。”他抬手在阿弦肩頭輕輕一拍:“去吧,要……好好的,跟你喜歡的人長長久久,白頭到老才好。”


    當阿弦的身影消失在鏡台之上後,崔玨一揮衣袖,鏡台上復又出現鄯州的qing形,崔曄抱著阿弦,一動不動。


    直到他懷中的人,手指勾了勾,崔曄微閉的雙眼慢慢睜開。


    目光凝視著被他握在掌心的阿弦的手,見那手指明顯地又彈動了兩下,崔曄張了張口,卻並沒有發出聲響,一滴淚從他的眼中滑落,那卻是心有靈犀的無邊歡喜的淚。


    他隻是沉默地將阿弦復又緊緊地抱入懷中,濃眉緊鎖,欣悅的淚落如雨。


    ---


    唐高宗鹹亨四年,弓月,疏勒,gui茲等國降,吐蕃派使者求和,唐重新取得安西四鎮的控製權。


    次年,陸陸續續又發生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比如於闐王尉遲伏闍雄率領子弟來朝,比如蘭台侍郎崔行功卒,而在之前被削爵的武三思……在迴京後不到半年,因病離世,等等。


    除此之外,二聖下旨,命恢復了王皇後跟蕭淑妃的姓氏,且逐漸開始赦免其族人。


    也是在這一年,高宗將年號從“鹹亨”改為“上元”。


    據說每年正月十五日為道教的上元天官生日,所以高宗用此年號,想必也暗寓有天官賜福,保國泰民安,幹坤清平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


    劇終之際,略說幾句。


    這本定在“戶部”,主要寫的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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