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卻是實打實的心疼加恨鐵不成鋼,老朱頭卻又很快重重嘆了聲:“見了崔府君怎麽也不知道行禮?”


    阿弦聽老朱頭也知道了自己所做,本以為他一定要罵自己,忽然聽他話鋒一轉,便脫口叫道:“崔府君?”


    老朱頭早走到她身旁:“這是當然了,你不是也聽過崔府君的大名麽?快行禮。”


    不由分說按頭下去。


    阿弦不由自主地隨著躬身行禮,心裏恍惚,抬頭時候瞪大雙眼看向眼前的“崔府君”,呆呆地道:“莫非就是我知道的那位冥府判官嗎?”


    那“崔府君”望著她滴溜溜的雙眼,突然微微一笑:“怎麽,不像麽?”


    這一開口,更加令阿弦震驚了:這聲音,竟也有些類似崔曄!


    ---


    崔府君,原名崔玨,貞觀七年入仕,曾為潞州長子縣令,在世的時候就多有異名,比如曾有“明斷惡虎傷人”的傳說。


    刑罰令下,不僅是人聽命,甚至連shou類也乖乖伏法,如此神通,廣為人知。


    後來身故,便在冥府任判官一職,左手掌握生死簿,右手持勾魂筆,乃是有名的查案判官,賞善罰惡,掌人生死。


    而在有關崔玨的種種傳聞之中,最出名的一個是有關唐太宗李世民的。


    太宗在玄武門之變後繼位,十三年後得了一場大病,群醫束手無策,後太宗醒來,說自己在昏迷不醒之中魂遊地府,見識了yin司之內的種種可怖之處,同時也見到了一位“故人”。


    那位故人,就是崔玨。


    太宗告訴眾人,崔玨如今在yin司之中,擔任判官一職,但凡是世間四方而來的鬼魂,都要自崔判官手底經過。


    而崔玨在驚見太宗鬼魂到達地府後,因念太宗政績出色,繼任以來,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國力蒸蒸日上,大唐盛世初見端倪。


    所以崔玨暗中將生死簿之上所記載的太宗在位一十三年便駕崩辭世的記載,多加了一筆,改成了在位“三十三年”。


    這多出來的二十年,讓太宗推行的“貞觀之治”達到巔峰,同時也成就了一代明帝的雄圖偉業。


    此後,太宗李世民對於崔玨十分感激,特賜了封地給崔玨建立廣泰廟。


    阿弦當然也知道有關這位崔判官的傳說,隻是想不到,竟會在此時見到。


    怪不得孟婆對他這樣尊敬。


    阿弦驚疑jiāo加,急忙又認真行禮:“不知道原來是您,請恕我失禮冒犯。”


    崔玨凝視著她,眼神略見異樣,淡淡道:“不知者不怪罪,何況你也並未失禮。”


    老朱頭在旁鬆了口氣,又拉住阿弦的手,本有許多話想跟她說,可是崔判官在前,連向來隨xing的老朱頭也不敢過於聒噪。


    而阿弦在震驚之餘,最擔心的自然是崔曄之事,如今恰好遇到了個最知道底細的人,正想要詢問崔府君,崔玨掃了老朱頭一眼,道:“換個地方說話。”


    隻見他大袖一揚,阿弦眼前景物晃動,再定神之時,人已經在一間極寬闊的室內。


    與其說是室內,卻像是個岩dong,頭頂足有兩三層樓之高,周圍並沒什麽擺設,前方煙霧蒙蒙,看不清是什麽所在。


    崔玨立在身前,道:“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麽,你擔心崔曄的生死,對麽?”


    阿弦忙道:“是,我想問崔府君,阿叔可好?他、他的壽限……”


    崔玨笑了笑,道:“你放心,他的大難早已過了,之前的這一次,是最後一次。”


    阿弦心頭一寬,還未來得及高興,老朱頭低低道:“他是好了,但是你這丫頭也太莽撞,用那樣的法子來救他,如今你呢?”


    阿弦不甚明白老朱頭的用意,崔玨看了老朱頭一眼,道:“當初你偷了寶珠去給這孩子救命,又靠崔曄一口心頭血換了她迴去,現在她卻用寶珠化就的血來救了崔曄的命,想來也算是一飲一啄。”


    老朱頭哀求道:“府君,求網開一麵,讓她迴去吧。”


    崔玨不語。


    阿弦聽到這裏,愣愣道:“伯伯,我、我真的死了?”


    老朱頭忙攥緊她的手:“別瞎說,還沒有呢!”


    阿弦心頭微微一沉,這個消息來的有些突然,雖然先前她為了救崔曄,並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生死,但是……


    這才明白為什麽老朱頭看著自己是這種眼神。


    阿弦定了定神,qiáng笑道:“伯伯,不怕,要真的是這樣,那我豈不是正好可以陪著您了?”


    老朱頭yu言又止:“又在胡說!你忘了崔曄了嗎?還有……”


    “我當然沒有忘記,我也想跟阿叔一生一世,”阿弦張手將他抱住:“但我知道伯伯一定也很想我,如果註定不能兩全,能跟伯伯在一起何嚐不是極幸運的事?”


    老朱頭本正滿腹憂慮,聽了這句,不覺濕了眼眶:“傻孩子,倒要你來勸我?”


    崔判官打量著他兩人相處,緩緩說道:“我所說的一飲一啄,並不隻是現在的這份意思。”


    老朱頭畢竟老於世故,忙道:“您……指的是什麽?”


    崔判官道:“你還記得當年,你是怎麽從宮中把這女孩子帶出來的麽?”


    這一句,讓老朱頭跟阿弦都怔住了。


    老朱頭道:“我、我當然記得……”


    當年的場景突然在眼前閃現,老朱頭咽了口唾沫:“可是,您問這個gān什麽?”


    崔判官微微一笑,抬眸看向阿弦,慢慢地說道:“你們可知道……這孩子,其實……註定是要早夭的。”


    ---


    長安城,大明宮。


    自從袁恕己跟狄仁傑離開宮中,武後無心再理政事。


    她一個人坐在含元殿內,人雖在此,心神卻迴到了當初的蓬萊宮中。


    那時候她才喜得了小公主,宮中上下都喜氣洋洋,娘家的人也紛紛進宮來探望。


    武後天生反應機敏,記憶力過人,何況那段日子對她而言是極為特殊的,至今,她仍無比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所有。


    自己的母親榮國夫人楊氏,自己的姐姐韓國夫人,帶著還是小小少年的敏之,還有……


    當聽見袁恕己跟狄仁傑說出那些話來的時候,字字誅心,武後第一反應便是怒不可遏:他們竟然想把這罪名扣在自己的家人身上,這也真是為了給廢後翻案無所不用其極了。


    但是……


    武後畢竟非同一般人,她的心思之機變,常人難以匹及。


    qiáng行按捺住那無邊的怒cháo之後,武後細想當年之事,突然有一瞬間的心寒之極。


    如果……如果真的去想此事的可行xing,似乎,也並不是不可能的。


    ——這是事qing最可怕而醜陋的部分。


    甚至隻是稍微向這個方向猜測,都讓人覺著不可思議,無法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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