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王李賢卻並沒有同往的意思。


    賈昱暗中打量他的神qing,於是道了聲“失禮”,就先跟陳基去了。


    刺史府的衛尉前來領了狄仁傑跟阿弦前往公房查看涉案的卷宗,李賢也隨著前往。


    狄仁傑同沛王淺淺說了兩句,就跟那衛尉走在了一處。


    李賢終於得閑,便跟阿弦道:“上迴聽說你迴了長安,我本是要去見的,在崔府裏等了半夜,誰知道偏偏錯過了。”


    阿弦本不是個訥言之人,然而麵對李賢,卻覺著心枯口gān,找不出什麽有用的話來。


    李賢見她臉色奇異,便又說道:“你不必這樣避忌於我,我當然知道你將成為我的師娘,可就算如此,難道就不能跟你說話了嗎?”


    “當然不是。”阿弦忙道。


    李賢笑了笑,臉色很是溫和坦然,道:“其實我隻是擔心你,不知那次你離開長安後……一路如何,如今見你無礙,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如果不知道他的心意,這一句話必然會讓阿弦深覺暖心。


    而就算如此,聽了李賢這句,仍是禁不住地有寬慰之意,想了想,便說:“怪不得陛下常常說殿下你秉xing仁厚,讚不絕口呢。”


    李賢道:“父皇是對你這樣說的?”


    阿弦一怔:“呃……”


    當初父女相認後,高宗召阿弦進見,閑談之中自然也曾提起過李賢,不免也說起李賢鍾qing於她的事。


    高宗嘆道:“如果賢兒知道你是他的姐姐,還不知會如何呢……不過這樣一來,也解釋了為何他竟對你qing有獨鍾,大概是血脈天xing,所以他才喜歡你,隻是錯把這種感qing當作了喜愛,也是有的。”


    阿弦道:“沛王殿下是極好的人,當初我才到長安,跟李義府的兒子起了衝突,還是他及時救了我,後來在府衙裏被責打,也是他出手援助,我心裏對他又是感激又是喜愛,隻是……”


    高宗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礙事,賢兒雖然不知道實qing,但他秉xing仁厚,就算求而不得,也不會怎麽樣……當然,假如告訴他真相是最好的,我猜測……賢兒應該是會很高興有一位長姐的。”


    阿弦被高宗的這兩句話說的心動,當然也不乏欣慰。


    但是這會兒麵對李賢,那真相仍變成了巨石,壓著她的舌頭,叫她艱於言語。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方。


    兩人暫且停口,進了房中,書吏已經在恭候,指引兩人去看那些等待查閱的檔冊。


    兩人來之前,就已經翻閱過了涉案的卷宗,但雍州這邊的檔冊更加多且細密,此刻分頭檢看。


    不多時,狄仁傑迴頭,問底下侍立的書吏一應涉案人等何在,書吏道:“首惡一名在押,還有幾名帶頭鬧事者,前幾日才從其他三郡押了過來。”


    但相比狄仁傑要查的命案官司,阿弦這裏卻複雜的多了,兩名戶部的副手同她一起檢看卷宗,半晌才隻翻了幾卷。


    雍州城雖然離長安不算太遠,但管轄的郡縣極多,田地糾紛最嚴重的是甘寧,其次是弘化跟平涼兩地,阿弦越看,眉頭已經不由自主地緊皺。


    忽然耳畔傳來李賢的聲音:“很難料理是麽?”


    阿弦抬頭,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邊。阿弦道:“殿下,我先前在長安查看卷宗,就見過甘寧的胡氏因田地糾紛打死人,人命官司,又有人證,屍首,原本是最容易斷案的,怎麽遲遲懸而未決?。”


    此刻狄仁傑抬頭看過來,卻並不言語。李賢道:“你知道胡氏是什麽人嗎?”


    阿弦搖了搖頭。


    李賢道:“狄大人大概是知道的。”他迴頭看一眼狄仁傑,卻並沒有讓狄仁傑接口的意思,隻又迴頭對阿弦道:“甘寧先前是屬於安定郡,而安定胡氏,卻是天下聞名的門閥。”


    一提起“門閥”,不必更多言語,阿弦頓時就了悟:“難道是因為胡氏勢大,所以不便下手料理嗎?”


    李賢道:“也不能盡如此說。”


    此刻,狄仁傑才也說道:“勢大,未必理壯,勢大也未必就理虧,撲朔迷離,所以才需要我們來處置啊。”


    阿弦苦笑,把手頭的卷宗扔迴了桌上,嘆道:“我看得頭都暈了。”


    李賢望著她麵上流露的一絲疲憊之色:“先不要看了,且歇息會兒。”


    狄仁傑道:“我先去牢房一趟,看看兇嫌是何許樣人。”


    阿弦忙睜開眼:“我跟你一塊兒去。”又迴頭對李賢道:“殿下,監牢地方齷齪,殿下且在此等候就是了。”


    李賢卻道:“你都不怕,難道我還忌憚這些嗎?而且我也好奇,想看看你們是如何行事的。”


    兩人見他如此堅決,便不再規勸。


    ---


    原本在見過那人命官司的卷冊,又聽李賢透露了胡氏門閥的話後,阿弦心裏先入為主,便以為自己將見到的兇手,多半是個跋扈兇惡之人。


    誰知當在大牢裏看見那被囚禁者後,完全出乎意料。


    那是個上了年紀、看著像是弱不禁風的老者,容貌憔悴而蒼老,看這架勢似乎站都站不穩。


    就連狄仁傑也不禁意外,他跟阿弦一樣,所知道的這殺人兇手,年紀才到五十歲,可是麵前的老者,看著卻像是七老八十,不應被囚禁在此的年紀。


    狄仁傑道:“你可是胡浩然?”


    老者抬眼,卻並不迴答。旁邊的書吏道:“這兩位是長安特派來的使官,問你話的是大理寺的狄少丞,旁邊這位是戶部的主事女官。”


    此刻李賢因不想妨礙他兩人做事,便在旁邊的房間中等候。


    胡浩然聽獄卒報了姓名,臉上才露出了驚動之色,有些深邃的眼窩中枯gān的雙眼轉動,先是盯著阿弦看了半晌,才又看向狄仁傑,問道:“你就是那個、一天裏處理了百餘件案子,卻沒有一件案子斷錯的狄仁傑狄大人?”


    狄仁傑道:“我便是狄仁傑。陛下跟皇後特意派了我跟女官前來查理此案,你若是有什麽供述,便趁此機會,說個明白,是非曲直,我跟女官自會斷定。”


    胡浩然定定地看著他,然後伸出雙手,望著那同樣枯瘦如樹枝的雙手,喃喃道:“還有什麽可說的?我並沒有任何冤屈,的確是我殺了人,如此而已。”


    狄仁傑跟阿弦對視一眼,都覺著詫異。


    在狄仁傑看來:這胡浩然看著絕不像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兇手,但他供述時候的神qing甚是坦然,也的確不似是有冤屈的樣,難道這案子如此簡單就能了結了?


    忽然阿弦道:“那你為什麽要殺人?”


    胡浩然嘆息說道:“那人本是流民,卻qiáng占了我家族耕地,我同他理論,他卻出手打人,把我家中上下族人都打傷了……我氣不過,那夜,便……”


    他的聲音有輕,顯得十分氣弱,神qing有些麻木,但從頭到尾卻說的很有條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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