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不敢抬頭,生恐被他看見自己流淚的樣子。


    高宗一時也沒了言語,隻怔怔地看著阿弦,片刻才說:“你過來些。”


    阿弦鼻子塞住,含糊不清地道:“陛下。”


    高宗招招手:“來。”


    阿弦吸吸鼻子,往前一步之時,又舉起袖子胡亂地抹了抹臉。


    她走到高宗跟前,高宗抬頭看著她:“皇後方才都跟你說了?”


    沉默片刻,阿弦才“嗯”了聲。


    高宗遲疑了會兒,終於伸出手來,小心地握住阿弦的手。


    不知如何,阿弦眼中的淚流的更急了。但她一聲也沒出。


    但高宗看著啪啪掉落的淚珠,如何能不明白,頓時之間也鼻酸淚落。


    又過了會兒,高宗抬起袖子也拭了拭淚,才道:“阿弦,你想如何,隻管跟朕說,不管是什麽,朕都會答應你。”


    阿弦道:“我什麽也不要。”


    高宗打量著她紅腫的雙眼,格外心疼,沉聲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去盧家?朕也不喜歡,朕想把你堂堂正正地認迴來,讓天下人知道朕有這麽能gān的女兒。你說好不好?”


    阿弦的眼前早就模糊不堪。


    所以幾乎看不清高宗的臉,但他說話的語氣,說的這些話給阿弦帶來的感覺,卻偏如此的鮮明。


    對於這份遙遠的冰冷的親qing,阿弦早不奢望,然而心底卻仍是有一絲不為人知的青苗,那是對於骨rou天生的眷戀。卻沒想到有朝一日,當真會跟這些人相認。


    之前武後一聲“安定”,出乎她意料。


    如今又得高宗這句,阿弦難以自已,幾乎要放聲大哭起來。


    “不要,我不要。”


    阿弦無法自製那失控的涕淚,她拉起衣袖又擦了擦臉,覺著無法再麵對高宗,便隻斷續地匆忙說道:“天黑了,我得出宮了。陛下,告辭了。”


    “阿弦!”


    高宗急得要拉住她,阿弦卻已經後退兩步,轉身快速往外而去。


    她已不是疾步,而是飛跑,轉瞬間便跳出門去。


    ---


    阿弦頭也不迴,一路往外飛奔,小小地身影如暗夜中的風,掠過廣闊的大明宮。


    今夜無雪,然而有月,半殘的月掛在麟德殿的正頂上,清輝灑落,凜凜然地帶著寒光。


    ——老朱頭之前叫她迴來,也許對老朱頭而言他曾經無比熟悉的這個地方,這就是阿弦的家。


    但是對阿弦來說,這個地方太大,太空,太冷了,而這姍姍來遲的親qing,也讓習慣了被拋棄在外的她有一種無法承受之感。


    她還是最習慣桐縣那個bi仄卻充滿了煙火氣息的小院,還是習慣了跟老朱頭一人一狗的日子。


    就在宮門將關之前,阿弦沖了出去。


    就像是要急yu逃離這個地方似的。


    而在宮門之外,一輛馬車靜默地立在宮牆底下。


    有個人披著大氅,靜靜站在車邊兒上,望著宮門方向。


    他身後有人勸道:“是關門的時候了,今夜一定是留宿宮中,不如且不等了。”


    “再等等。”他溫聲而堅定地迴答。


    月光下,冷清的雙眸裏,壓著一絲憂慮。


    就在古老的宮門發出吱呀的聲響之時,那一道熟悉的影子堪堪地掠了出來。


    星眸中也隨之有一簇光亮閃過。


    來不及唿喚,他往前走了兩步,卻又戛然而止。


    原來宮門前的那人已經看見了他,就在看見他的一剎那,就像是失群的燕雀看見了歸巢。


    ru燕投林般,阿弦急衝過來,張手緊緊地將崔曄抱住。


    沖的太急,把他撞得身子晃了晃。


    方才急急出殿,這一番狂奔,風把裏裏外外都chui得徹骨冰涼。隻有他身上仿佛還有些溫暖。


    “不是說、不許你來的嗎?”阿弦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她閉著雙眼,緊緊貼在崔曄身上。


    “我不放心。”他淡淡地迴答,“一切還好嗎?”


    “嗯。”淚從緊閉的雙眼裏執著地鑽了出來,甚是可恨。


    “既然都好,還哭什麽。”


    他的手在那顫抖的背上拍了拍,然後捧住她的臉——這張小臉上幾乎像是在冰水裏洗過——都被淚水潤透了,被風一chui,變得冰冷森寒。


    崔曄忙給她小心拭去:“風chui得這樣厲害,留神皸破了,就更加不好看了。”


    阿弦被他逗得破涕為笑:“你嫌我嗎?”


    崔曄道:“是啊,嫌你愛哭,不聽話,但還是更喜歡,這可怎麽辦好。”


    阿弦認真想了會兒:“那大概就隻能娶我了。”


    “看樣子也隻能如此了。”他似乎無奈,聲音裏卻有無法隱藏的笑意。


    阿弦在他肩頭輕輕地敲了一下。


    兩人同車往迴,阿弦迴想之前在宮中qing形,撿著要緊的幾句告訴崔曄。


    崔曄聽罷:“你是不是仍想按照皇後安排的那樣?”


    阿弦道:“你怎麽知道?”


    崔曄為她將有些散亂的碎發略整了整理,又細心地掏出帕子擦拭她眼角餘淚。


    他默默地說:“我不知道,我隻是了解你而已。”


    不管表麵看來多麽的不在乎,阿弦心裏是很渴望且重視親qing的。


    武後……雖然是個不同尋常的女人,是高高在上的、正大光明gān政的皇後,可對阿弦而言,她最重要的身份卻是——母親。


    她不會讓“父母”為難,就算她心裏未必甘願。


    從她滿臉淚痕的模樣以及那副悲欣jiāo集的神qing裏,崔曄幾乎不必聽她講述,也能半是猜到在大明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既然他了解阿弦的xingqing,知道她最終會如何選擇,那麽……


    皇後呢?


    兩人乘車迴到崔府,不料今夜的崔府,竟是熱鬧非凡。


    白日見過的盧家謝夫人正在府內做客——老夫人跟盧夫人陪坐。


    袁恕己,桓彥範,許圉師等素日跟阿弦相識的也在府中,原來因知道崔曄接了阿弦迴長安,他們又找不到人,便齊來府中坐等。


    除此之外,一併在坐的還有沛王李賢跟英王李顯。


    作者有話要說:


    迴答之前有的小夥伴的疑慮哈:之前皇後給參湯阿叔喝,一來是示好籠絡,二來,她說了讓阿叔去勸阿弦的。但阿叔最終要拒絕,就是說不想要違背內心勉qiáng阿弦之意(阿弦雖不知這點,卻也嗅到了不妥,又聯想到蕭氏。所以不願所有都讓阿叔抗才去直麵父母)。至於參湯是沒啥壞的。老牛說自己消受不起是因為他是閹人,所以……


    第296章 解語花


    崔府內, 女眷們自然在裏頭說話,而盧邕的夫人謝氏此來,當然也是別有用意的。


    按照原先的安排, 當然是要先接阿弦迴府, 用意便是要做一場看似親昵的戲來先走個過場,讓臣民皆都有所知曉。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唐探幽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八月薇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八月薇妮並收藏大唐探幽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