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曄心中一嘆,道:“阿弦……”


    正好阿弦心裏想到了一個她牽掛不放之事:“阿叔。”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彼此一怔,崔曄道:“怎麽?”


    阿弦道:“沒……你、你要說什麽?你先說。”


    頷首,崔曄沉吟道:“你把……濕衣裳脫了吧。”


    阿弦目瞪口呆,打死也想不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瞪大雙眼,半驚半嚇地看著他。


    崔曄道:“放心,我不看你。”


    阿弦慢慢地紅了臉。


    崔曄仍是波瀾不驚地說道:“你的衣裳都濕了,這樣是要生病的,聽話。”


    阿弦用力搖頭:如果還是當初在英俊看不到的時候,倒是無妨,現在怎麽可以。


    一念至此,腦中忽然有一幕場景影影綽綽地掠過,似乎……同現在這種qing形有些“大同小異”。


    那好像是在桐縣……


    阿弦正在迴想,那邊兒崔曄舉手將自己的大氅解開。


    阿弦察覺,驚問:“阿叔,你gān什麽?”


    崔曄將大氅脫下,緩緩半跪而起,竟向著她這邊兒傾身過來。


    阿弦不明所以,忙往後退,一邊瞪著他。


    崔曄輕輕一抖將大氅展開,猶如一麵輕薄而保暖的被子,披在她的身上,道:“這樣你放心了吧?”


    這大氅織錦為表,狐裘為裏,披在身上的瞬間便有一股暖意融融。


    崔曄道:“我可不想才見到你,便見你病倒。把那濕了的衣袍扔了,這裏有兩件棉衣裳,是我臨行虞娘子托我帶的,你可以換上。”


    “姐姐帶衣裳給我了?”阿弦驚喜jiāo加。


    因她此行是奉旨,不能多帶“家人”,又因擔心路途險惡,便把虞娘子留在京中,仍是託付袁恕己照料。


    現在想想,卻是明智之舉,不然的話,宛州客棧那一場,先就難過。


    崔曄道:“是,你不可辜負了她的心意。”


    阿弦qing不自禁地抓住那襲狐裘大氅:“那我、我迴去再換,不至於就立刻生病,我沒那麽嬌貴。”


    崔曄默然:“你是不聽我的話了?”


    他的口吻中,竟有一絲惆悵感傷之意,聽得阿弦心頭不安。


    他在書房之中,執筆吐血的那幕毫無預兆地又浮現在眼前,阿弦越發心驚rou跳,當下不顧再想別的,隻忙道:“我聽,我聽還不行麽?”


    ---


    崔曄盤膝而坐,雙手環抱胸前,側身垂眸,仿佛假寐。


    耳畔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夾雜著阿弦偶爾有些“奇怪”的聲響。


    她用崔曄的大氅遮著身體,自個兒在裏頭,手舞足蹈地解換衣裳,就似哪吒鬧海,翻江倒海,不可一世。


    忙碌之中阿弦悄悄看一眼崔曄,卻見他微微閉眸,仍是一副雷打不動世事無礙的模樣,跟自己這樣手忙腳亂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由一樂。


    終於換好了衣裳,忙活的身上出了些汗,大概也有這狐裘大氅的功勞。


    這上頭仿佛還有一股很淡的鬆香氣息,類似崔曄身上的味道,阿弦已經是久違了。


    趁著崔曄還未睜開眼睛,她握著大氅,埋首湊過去,很想深深地嗅一嗅,但在臉要碰到那絲滑的織錦之時,驀地醒悟:這種行徑看起來好似有些“奇怪”……


    是不是有些太過“猥瑣”。


    阿弦咳嗽了聲,qiáng壓住想要埋首其中的渴望。


    她握著大氅遞換給崔曄,假裝無事道:“我好了,阿叔……”


    崔曄聽了這聲,才緩緩睜開雙眸。


    卻發現她身上穿著銀白色的府綢常服外袍,雖是棉服,仍有些鬆鬆垮垮的,且袖子挽起,下擺的袍子也被撩了起來,掖在腰間。


    好似她出來後,更加瘦了一圈兒。


    看的崔曄心頭髮抽。


    隻不過,這皎潔的銀白色讓阿弦的眉眼也無端柔和了幾分,瞧著總算有幾分曼麗之意了。


    然而發間還殘留著方才倒在田地裏留下的一些泥糙等物,加上她一日的顛簸,頭髮都有些散亂了,機率散發被水打濕,胡亂貼在額頭跟臉頰、後頸上。


    崔曄道:“也不知擦一擦。”


    阿弦忙抹了一把臉。


    “你那是猴子洗臉麽?”崔曄無奈:“你過來。”


    阿弦問:“gān什麽?”


    崔曄皺眉不答。


    然而看見他一皺眉,阿弦連問的心思都沒有了,忙從對麵挪到他跟前。


    崔曄把她往身旁又拉了一把,舉手將她的髮簪摘下,頭髮打開。


    阿弦的頭髮格外細軟,飄在他的手中,好似上好的絲緞,手略一鬆,便有些傾瀉,萬千青絲纏繞指間,手指竟有些蘇麻之意。


    崔曄凝住心神,叉開五指,輕輕地給她梳理妥當,又好生在頭頂綰了一個髻。


    從頭到尾,阿弦乖乖地一動不動。


    原來崔曄這樣溫柔的舉止,讓她在剎那間竟想到了老朱頭。


    她從小到大,在懂事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頭髮都是老朱頭給梳理的,甚至在她長大之後,老朱頭還時不時地給她梳梳頭,綰個髻之類,自從老朱頭去後,再也沒有人給自己梳頭了。


    忽然間被崔曄如此,阿弦心中波瀾起伏,卻又有些奇異的受用。


    感覺他溫和有力的五指從頭頂緩緩梳過,微暖的掌心貼著發端跟額角掠過,阿弦舒服的幾乎熏熏yu睡。


    除了老朱頭,再沒有人能這樣跟她親密無間。


    這真像是一個很好的夢,她都有點不願醒來了,但是……


    “阿叔……”朦朦朧朧裏,阿弦一震,她終於想起自己要對他說什麽。


    “嗯?”


    “有件事我想要告訴你——”


    “何事?”


    阿弦略微遲疑,轉頭看向崔曄:“上次我說,跟韋江成親的人是阿叔……”


    崔曄的麵上原本有一抹近似溫柔的笑,聽了這句,笑影稍微一收:“是。”


    阿弦鼓足勇氣:“其實跟她成親的,不是你。”


    這一句話,就像是chun風,撩動了他眼底的一泓chun水。


    崔曄微笑:“是麽?”


    阿弦略覺窘然,舉手撓撓自己的額角:“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看錯,但是後來,在宛州的客棧裏,我又做起了那個夢,才發現……那個新郎官真的不是阿叔,我本來想告訴阿叔的,誰知又遇到了……”


    “我知道。”不等她解釋說完,崔曄迴答。


    “知道?”


    崔曄點頭:“你說的那句話,我從未相信過。”


    ——什麽跟韋江成親,什麽看見新郎官是他……


    “你並未相信,”阿弦吃驚:“真的?”


    崔曄笑看著她,輕聲嘆道:“不過,我倒是有點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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