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凝視著他的,在小典的描述中,就仿佛透過小典的雙眼看出去,耳畔嬰兒的大哭聲逐漸清晰,而眼前模模糊糊,影像似乎在雲霧中,卻又慢慢清晰。


    小典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阿弦知道,那是曹廉年的府邸。


    小典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阿弦卻看見了。


    曹家小郎君的房中,曹家三姨娘雙眼哭的核桃一樣,站在嬰兒旁邊泣不成聲,悲傷yu絕,喃喃地祈求蒼天,許些願望。


    忽然有人撩起簾子走了進來,縴手帶幾分眼熟,這是曹廉年的二姨娘,看著屋內的qing形,抿嘴一笑,但是再抬頭的時候,已經轉做滿麵愁容。


    阿弦想起先前所見的那捏針的手。


    數月前,曾有一則傳聞。


    王甯安身為“名人”,本地士紳們多半願意跟他結jiāo,曹廉年雖然老於世道,卻也有些附庸風雅之心,曾跟王甯安jiāo好過一陣子,時常請他去府上吃酒飲宴等。


    但忽然一日,曹廉年便不再同王先生jiāo際了,公差們是探聽風聲最快的,隱約聽聞王先生之所以在曹員外跟前失寵……似乎跟曹廉年的一位妾室有關。


    畢竟王先生風流成xing,曹廉年幾個小妾又年青貌美,倘若瓜田李下做出點什麽來,卻也難說。


    隻不過對曹廉年而言乃是家醜,曹廉年治下甚嚴,家奴們不敢四處張揚,王甯安亦懼怕曹廉年的勢力,當然更也守口如瓶。


    因此真相如何,眾人隻私下浮想聯翩罷了。


    除了阿弦。


    原本阿弦想不透小典因何會在曹廉年府上,何況曹府門禁也算是極嚴的,外人擅闖卻是絕無可能,既然不是曹廉年自己動的手,那麽一定有人為內應。


    至於這些人冒險將小典送到曹府的原因,想來是個一箭雙鵰的意思,既解決了麻煩,又在曹廉年身上潑了髒水。


    那麽究竟是誰如此痛恨曹廉年呢?


    有那麽一句話——賭近盜而jian近殺。


    後來袁恕己審問曹家二姨娘跟王甯安,果然實qing跟阿弦推知的一般無二。這姨娘之前因為跟王甯安眉來眼去,勾搭不清,被曹廉年發覺,曾暗中痛打了一番。


    姨娘被王甯安所迷,竟死xing不改,使盡手段,買通家僕,暗中私會。


    恰好三姨娘產下玉奴,曹廉年滿心都在小嬰兒身上,一時無暇他顧,疏了門扇,竟叫兩個人做成了幾次。


    兩人蜜裏調油,láng狽為jian。隻是王甯安雖然色迷心竅,卻也深懼曹廉年,所以不敢過分放肆,奈何姨娘不肯撒手。


    正趕上小典偷跑,王甯安想殺人滅口,不慎在二姨娘麵前透露出些行跡,姨娘窺知此qing,非但不怕,反而喜出望外,覺著這是個扳倒曹廉年的大好機會。


    她正因無法跟王甯安雙宿雙棲,恨極了曹廉年,於是攛掇王甯安,——由她裏應外合,將小典扔在曹府井內,指望小典死後,井底發現屍身,加上新任刺史將到,據說還是個軍中出身……自會有曹廉年一番好看,若做的好,兩人興許能因此長久。


    事有湊巧,先前玉奴偶然有個頭疼腦熱,曹廉年愛子心切,請了無數大夫來調製,二姨娘見曹廉年為孩子所苦,索xing一不做二不休,暗中更施以魘魅邪法兒。


    正見奇效,誰知因小麗花之死,王甯安被拿在牢中,很快地又揭出nuè殺舊qing。二姨娘原先還想使法兒讓人發現京內藏屍,好禍水東引洗脫王甯安清白,誰知一卷手書坐實了王甯安的罪名,二姨娘自然噤若寒蟬不敢動作,畢竟她先前跟王甯安有些不清不楚,曹廉年如今雖為了孩子焦頭爛額,但以他的jing明,仔細一想便會想通。


    千算萬算,終究天網恢恢。


    且說阿弦因遍體生寒,撫了撫手臂,加快腳步往老朱頭的食攤方向而行。


    才走了十幾步,就見一道黑影從遠處奔來,因見了阿弦,便發出歡快地“汪”地一聲,竟是玄影。


    這自然是老朱頭見夜深了人不迴去,便又叫玄影出來找,這兩年來,不管阿弦人在哪裏,玄影都會找到她,權作陪伴護衛。


    阿弦正抱著黑狗揉搓,便聽到馬蹄聲從後而來,迴頭看時,卻見是袁恕己打馬而至。


    當下忙起身迎接。


    袁恕己來至跟前,卻並不下馬,隻居高臨下看著她:“你不是在府衙看著那孩子麽?”


    阿弦道:“之前有些事去了曹府一趟,正好路過這裏。”


    袁恕己眼睛眯起:“曹府?”


    阿弦見他有問詢之意,便簡略將拿了二姨娘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


    夜色幽淡,袁恕己人在馬上,臉上神qing有些朦朧不清。


    聽罷阿弦所說,袁恕己思忖片刻:“不知我理的對不對,你的意思——是說曹家那小孩子夜哭不停,實則不是那小孩子在哭,而是小典,是他……不知不覺裏上了那小孩子的身?”


    阿弦道:“應該就是這樣。”


    袁恕己喉頭動了動,一仰頭,想笑又打住:“小弦子,你是每天都會唬我一次?”


    阿弦道:“大人不信也在qing理之中,不過曹老爺已經在二姨娘房中搜出做法的偶人,還有二姨娘跟王甯安有私qing也是真,橫豎大人明天審過之後,就知道真假,……我不是要大人信我,隻是畢竟要討一個公道。不管是對小麗花來說,還是對小典,連翹姑娘……”


    袁恕己挑了挑眉,阿弦看出他的不耐之色,當即低頭:“大人若沒有別的事,小人便先告辭了。”


    袁恕己道:“你每次都忙著告辭,當我跟你身邊兒那畜生一樣會咬人麽?”


    立在阿弦腿邊的玄影竄動了一下兒,阿弦眨了眨眼,雖麵不改色,手卻在玄影毛茸茸的頭頂撫過,安撫它不要在意袁恕己的話。


    阿弦道:“並不是,隻是怕耽誤了大人的要事,畢竟……才拿了兩名兇嫌。”


    袁恕己聽她這般說,方又笑道:“你方才看見我拿姓秦的了?先前你問我將如何應對,這迴你終於知道了。如何,你是不是也覺著我是任意妄殺?”


    白日的時候阿弦還不知他將如何應對這種qing形,當時袁恕己便說huáng昏之時便明了,倒果然是“一言九鼎”。


    阿弦搖頭:“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何況大人這樣做,也是為了維護朝廷法紀……”


    袁恕己聽到這裏,噗嗤一笑,竟仿佛十分不屑。


    阿弦微蹙眉頭,不解他為何竟發笑。


    袁恕己胯下的那匹棗紅馬有些躁動,他看了阿弦一眼,手一抖韁繩撥轉馬頭。


    棗紅馬往前奔出兩步,袁恕己卻忽然又拉住韁繩:“隻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為了什麽朝廷,也不是為了所謂律法才這樣做。”


    阿弦抬頭:“那大人是為了什麽?”


    馬兒原地踏步,迴過身來。袁恕己道:“我是為了我自己。”


    阿弦不解。


    袁恕己抬頭,今夜滿天繁星,月卻隻有一線。


    夜冷風寒,長街人寂,他的聲音卻如碎冰擲地:“我容不得別人騎在我的頭上,亦容不得人欺負我半分,誰敢刺我害我,我必要他十倍償還,這些渣滓以為沒有人能奈何他們,不把我放在眼裏,我便要讓他們永遠記著……我袁恕己到底是何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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