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老朱頭的攤子上,這孩子一抬頭,便把袁恕己三人盡數嚇了一跳。


    彼此暗中忖度,想必這孩子是有眼疾,故而以之遮蔽,小小年紀,也是可憐。


    可看他竟身著衙差服色,又叫人驚異。


    這會兒,陸芳小聲說:“怎麽才來?”


    十八子吐舌道:“我不樂意深更半夜地出來亂竄,您老人家難道不知道。”


    陸芳忍不住瞥一眼底下的袁恕己,斥道:“你是代仵作,如今出了命案,難道還要等到天明了再來?胡鬧。”


    說話間十八子已經將走到跟前兒,陸芳在他腕上一握,悄然問:“那幾個什麽人?”


    十八子跟著往下瞟去:“我在阿伯那裏吃麵,正碰見他們在跟陳明老範兩個口角,偏你叫老三催我來,他們就跟著來了。”


    陸芳身為捕頭,自然知道衙門裏眾人是什麽xingqing,心中略一忖度,便知端倪。


    原來那會兒兩方人馬一觸即發,卻被十八子那旁若無人的吃相打斷,老朱頭即刻跑到跟前兒噓寒問暖,又殷勤地把藏好的鹵rou端了出來給他添飯。


    十八子吃了口,又夾了塊兒給那黑狗吃,狗兒愉快地吞了rou,又伸出長舌不住地舔少年的手背。


    老朱頭又是心疼,又且著忙:“唉吆喂!別慣著它,它都吃飽了,有這閑心你多吃兩塊兒,近來愈發瘦的一把骨頭了。”


    十八子失笑道:“您可別咒我,我好著呢,瘦歸瘦,骨頭是沉的,哪裏風chuichui就跑了?”


    這邊兒明明快要打起來,他們爺倆卻仿佛充耳不聞渾然不知,彼此笑談。


    氣氛有些莫名尷尬。


    袁恕己因見這少年是衙差打扮,偏偏樣貌稀奇古怪,正自上心,恰巧歐老三被派了來。


    陳範兩人不肯善罷甘休,仍是指袁恕己等為兇嫌,務必要歐老三拿到府衙審問。


    袁恕己望著那戴著眼罩的少年,打量他身上的公差服色,心念一動,順水推舟道:“不用忙,是不是兇嫌,即刻就知道。我們就同幾位差爺去案發現場就是了。”


    十八子抬頭,夜色中,袁恕己發現他露在外頭的那隻眼睛,光芒幽暗微耀,似有幾分笑意,還要細看,他已經轉過身去。


    千紅樓裏,十八子將來龍去脈同陸芳略jiāo代了,陸芳便叫他立去查看小麗花的屍首。


    十八子皺著眉心嘆氣,人卻不肯挪步,陸芳正看見袁恕己帶著兩人上樓來,便在十八子背上推了一把,不由分說地將人推入了房中。


    正此刻,對麵連翹緊閉的房門也慢慢打開,露出半邊芙蓉臉,有些狐疑忐忑地往此處張望。


    陸芳立在案發門口,瞅一眼裏頭,便又看身前。


    袁恕己也已走到門邊,定睛往內看去,看到地上小麗花的時候,雖有所準備,乍然見美人慘死,不免有些動容。


    陸芳道:“閣下何人?”


    袁恕己淡淡道:“過路的,才進城,便被貴衙門的人看做兇嫌。死的是行院內ji女?被誰所殺?”


    他竟自顧自地問起案qing來,陸芳不動聲色答道:“因命案非同小可,底下人有些緊張過度也是有的。死的正是樓中ji人,目測是被亂刀刺中要害兼失血過多而死,正在追查兇手何人,公子對這個也有興趣?”


    袁恕己不動聲色地看一眼屋內,卻見十八子直直地站在小麗花的屍首之前,卻並不似仵作般仔細驗屍,倒像是忌憚似的,不肯往那屍首靠近一步。


    袁恕己越發冷笑:“這孩子就是貴衙的仵作?”


    陸芳道:“本衙歷來並無特設仵作職位,阿弦歷來能gān,所以暫時頂替此差。”


    唐之吏治雖大體沿襲隋朝,文武官員一應俱全,但是底下一些瑣碎官吏,卻是三五不全,比如驗官之職,一是因為差使卑賤骯髒,二來無人jing通,從隋朝開始便零散不成氣候,到了唐,也仍欠缺,各地府衙裏,若是個能gān嚴謹的官吏,或許會自主配一個驗官,其他的多數都是捕快順便擔當而已。


    袁恕己也明白此點,雙眸眯起看了一眼兀自站立未動的十八子:“可是,讓一個未曾弱冠的孩子來擔當,未免有些兒戲。”


    陸芳雖不曾發作,他身後幾個公差卻因不知袁恕己來歷,大為不忿,已經有人喝問道:“你說什麽?”


    正在此刻,裏頭的十八子陡然轉身,燈影中臉色慘白,一言不發地往外急行。


    袁恕己忽然發現十八子的臉頰上有道淤青,先前外頭夜如濃墨,竟未曾留意,此時不經意一個照麵,才看得分明起來。


    他挑了挑眉,又復仔細將少年從頭到尾看了一眼,見他雙手握拳垂在腰間,手背上赫然竟也有一處未曾癒合的傷。


    這少年看來十分機靈,如何竟似遍體鱗傷?


    才認識不多時,竟覺著這少年遍身謎霧,叫人浮想聯翩,猜測不透。


    袁恕己正皺眉,忽聽陸芳道:“怎麽樣?”


    十八子目光閃爍:“有……一個姓王的客人。”


    陸芳眼睛一亮:“姓王的客人可是兇手?”


    十八子默默道:“將這人拿住審一審就知道了。”


    袁恕己冷眼旁觀,見十八子神qing恍惚,陸芳卻如獲至寶,他大為意外之餘,更加不快,覺著此地的官吏實在是荒唐的可以。


    此刻樓下樓上有許多人聚攏過來,袁恕己見十八子又要走開,舉手將他攔下,挑眉喝道:“什麽姓王的客人?你入內驗屍,卻連屍首都不曾碰過,就憑空冒個姓王的客人?天下姓王的多了去,大海撈針,又往哪裏去尋?”


    就在這時,有人咬牙切齒道:“不,一定就是王甯安!是他殺了小麗花,再也沒有錯兒!”


    作者有話要說:


    書記:誰打我的臉,tm好疼!


    第4章 夜行


    且說袁恕己正捉著十八子厲聲喝問,忽然聽了這話,宛如被人往臉上猛摑了一掌,立刻懷憤迴頭。


    卻覺眼前一亮,原來竟是個艷光四she的女子,裊裊婷婷地站在身後廊下,美艷的臉上,杏眼裏含著慍怒。


    原來開口的正是樓內頭牌連翹姑娘,她一現身,原本圍在袁恕己十八子跟前的許多人便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陸芳在旁留神觀看,見袁恕己盛氣淩人的做派,心底早暗暗認定他就是來桐縣代刺史職的那位軍爺了,隻是此刻人多,不便說破,於是隻默然看他如何行事罷了。


    不料連翹現身,陸芳臉色一變,試圖攔住連翹:“不可信口胡說。”


    連翹冷笑道:“我有沒有胡說,問問便知,今兒那王大爺還往樓裏來過,我可聽了些風言風語,說是小麗花跟他吵起來了。那人去後不多時,就發現小麗花死了,你們都怕擔gān係不敢認,我是不怕的。”


    袁恕己聽出蹊蹺:“你說的王甯安是什麽人,又有什麽gān係了?”


    陸芳道:“那是位很有名望的……”


    “什麽玩意兒,不過是個下作老yin棍罷了!”連翹不等說完,立刻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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