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司香殿印在沈殿主手中,公孫鴻信在聚靈大會報名的最後一日,才將擬好的名冊呈給沈月檀過目。沈月檀端坐案後看名冊,他穿著司香殿近似紫紅的蘇芳色製式袍服,寬袍廣袖上繁複繡著雲紋、龍紋,細細紋路上又再覆蓋了一層大葉牡丹的錦繡,華貴非常的織物襯得這青年愈發麵如美玉,容顏俊秀,叫人不由看得發怔。也難怪王上要不遠萬裏將這青年接了來,當真是……美色誤人。公孫鴻信正胡思亂想,忽聽那青年說道:“叫公孫先生操心了,我昨日已擬定名冊,送往聚靈塔了。”公孫鴻信下意識便應道:“如此多謝殿主……什麽?”往日裏但有上呈卷宗,沈月檀都是全無意見,隻管蓋章的,他也早養成了習慣。誰料今日突然出了變數,公孫鴻信一時間險些轉不過彎來,怔了怔忙又施一禮:“沈殿主,聚靈大會是羅睺羅王域中每年一度的大事,關係一生前程,青年俊傑莫不看重。我司香殿中青年一代苦讀勤修不輟,為的亦是在聚靈大會上一展長才。縱為殿中屬員計,名冊亦不可輕忽,殿主初來乍到,這事還請容卑職代勞。”沈月檀挑眉一笑,將公孫鴻信送來的名冊扔迴桌案,對身後隨侍的下屬做了個手勢,那下屬會意,便去靠牆的書架上取了一份卷軸過來。沈月檀命那下屬將卷軸交給公孫鴻信看,又笑道:“公孫先生言下之意,是我在司香殿裏白混了一個月,連各個部屬都搞不清楚,如何能選對人?”公孫鴻信自然是這個意思,也自然是不敢當麵承認的,隻得連道不敢,將那卷軸展開看了。正是司香殿報名聚靈大會的名冊副本,其中人員竟泰半與他呈交的名冊重合。剩餘不同的幾人,便是原本公孫鴻信受各方親朋好友所托添上的,被沈月檀換成了更有潛力、卻因無甚背景而被公孫鴻信篩掉的幾名年輕散修。聚靈大會雖然人人皆可觀摩,參與名額卻有定數,是以前期各世家、九司,以及王域各大宗門、商會,莫不殫精竭慮,爭奪名額。那幾人雖然修為不足,但機會難得,若在聚靈大會與各地俊傑同台競技,縱然落敗,也能收獲體悟、經驗,是不可多得的磨練。隻是如此一來,總有些資質出眾卻毫無家族支持的修士,便隻得去爭奪聚靈大會公開出來、任人參與的那一百個名額。這規則倒與當初勇健武鬥會異曲同工,聚靈大會也曆來如此,眾人私下裏默認了。不料沈月檀第一次出手,就觸動了世家的利益,雖然不過是一點蠅頭小利——畢竟各世家的名額都優先留給了嫡係,也隻有支係的子弟才想到要走司香殿的路子。公孫鴻信一時惱怒非常,然而那名冊上同時蓋著司香殿印與聚靈印,再要更改,除非殿主出麵……他一麵思忖犯愁,一麵卻看見了愈發令他憤怒之事。他原本擬作領隊的侄子公孫光雖然在名冊之中,卻隻是一名尋常隊員,而領隊的名字則赫然寫著:沈月檀。沈月檀已在側頭吩咐下屬,將名冊公示殿中,命眾人提前做好準備,大會前一日就要集中在一處,等候領隊訓示。那下屬領命正要離去,公孫鴻信忙站起來喝道:“站住!”仿佛晴天霹靂一聲吼,難道有人在司香殿中公然咆哮,那下屬許是驚訝過頭,竟當真站住了,征詢般看向沈月檀。公孫鴻信不等沈月檀開口,臉漲得通紅,急急道:“殿、殿主……這領隊,怎會、怎會……?這次有天晶砂香爐問世,我司香殿若不能贏得香爐,如何令天下香道信服?殿主三思啊!”沈月檀朝那下屬擺擺手,示意他離去,那下屬竟當真走了。公孫鴻信愈發震驚,他本以為自己在司香殿中威望深重,說話分明比沈月檀有分量才是,誰知這青年不聲不響,竟已經收買人心到這等地步。實則不過是公孫鴻信想得多了。那下屬名叫邢簡,是一名無門無派的散修,正是沈月檀更改名冊後,得到機會參與聚靈大會的其中一人。得到這樣的天降之喜,自然巴不得早早將名冊公示,令塵埃落定、無從更改。沈月檀見邢簡出了門,這才眯眼冷笑起來,這般表情,便無形間令得威壓驟然加重,隱約有幾分沈雁州的影子:“公孫先生的意思,莫非是質疑我沈某人無才無德,不配做領隊?”公孫鴻信正有此意!可惜依然不敢承認,一時間竟有些汗流浹背之感。然而他到底做了三十年副殿主,自認勞苦功高,頂著沈月檀威壓仍不甘就此退讓,又拐彎抹角,說道:“卑職萬萬不敢。隻是……唉,殿主有所不知,勇健王域香道式微,華氏一族百年間凋零離散。而我羅睺羅域卻僥幸逃過一劫,修習香道者眾多。更何況尚有公孫一係,世代保留香道傳承,與勇健王域大為不同。這聚靈大會既是以羅睺羅王域的傳承為主,卑職擔憂殿主往日所學沿襲勇健一派,一時之間恐怕應對不了……”沈月檀從一旁琉璃盤中拈了枚仙人果,徐徐吃完了,才打斷公孫鴻信的慷慨陳詞,笑道:“公孫先生何必繞彎子,你言下之意我聽得明白,既然我在勇健王域修習香道,總要讓司香殿瞧過了才能安心。若是能同你推薦的人選比試一番,能者任領隊之位,自然再好不過。”公孫鴻信對他那侄子極有信心,聞言不由心動,正沉吟著如何表態,“這……若是殿主的意思……”沈月檀已施施然站起身來,笑吟吟道:“以我的意思,何人任領隊,由我說了算,旁人無權置喙。公孫先生請迴罷。”往日任他擺弄於股掌之間的青年如今翻臉不認人,公孫鴻信所受震驚前所未有,竟隻能眼睜睜目送沈月檀離開。待公孫鴻信迴轉家中時,依然未曾迴過神來。他先前誇了海口,隻道一盞茶功夫就能辦妥,是以幾家親眷俱在他宅中靜候佳音。豈料如今佳音卻全成了噩耗。他那五弟公孫鴻紋得聞消息更是惱怒,一掌重重拍在扶手上,怒道:“簡直……簡直欺人太甚!領隊一位,本就該有能者居之,我家小光雖然年幼,卻是香道百年難遇的天才!那沈月檀憑什麽!”隻是公孫鴻紋這邊廂義憤填膺,卻引不起其餘幾家的共鳴。他兒子好歹還得了個名額,其餘幾家的子弟卻連參與聚靈大會的資格也被剝奪了。隻是他們心裏有數,若說名額該當有能者居之……自然是不敢應的。便有人酸溜溜說道:“五弟何必惱怒,左右不過是個領隊的虛名,隻要小光力克群雄,奪了天晶砂香爐,自然成為司香殿首席製香師,叫那殿主顏麵盡失。隻可憐我們家老四……連觀摩的機會也被剝奪,唉,二哥,此事當真無法轉圜?你做了三十年副殿主,往年古殿主也要給你幾分人情,怎的今年半分也不成?”公孫鴻信臉色晦暗,良久轉為憤怒:“不成了,名冊已經公示,除非名冊上有人身死,否則無從更改……沈月檀做得太絕!哼,沽名釣譽的小輩,且等著看他出醜。”聚靈大會雖然難得,卻不至於到動手殺人的地步,眾人埋怨許久,到底不敢在師羅城中作亂,各自迴去督促子弟修行,以期明年再有機會。而此後城中有關沈月檀的流言則愈發不堪。司香殿竟也無人見過沈月檀煉香的手段,除了那幾名意外得了名額的散修仍然欣喜外,竟是全殿上下憂心忡忡,唯恐被這新任的不省事殿主拖累,丟了天晶砂香爐事小,有損修羅九司顏麵事大。一時間竟人人自危起來。第88章 魔紋聚靈大會舉辦地,在師羅城南的聚靈塔中。塔前有能容千人的廣場,塔分九層,占地頗廣,高聳巍峨,其高大壯闊,僅次於遮日宮。聚靈塔平素關閉,隻有羅睺羅王派遣人手維護,每年一度開啟,接納各地精銳,集結在此一戰。聚靈大會首日,廣場中熙熙攘攘,聚集了大批百姓——未生道種的凡人是不得進塔的,卻不妨礙他們在廣場周圍看看熱鬧。而聚靈塔第一至第三層中,則匯聚了近千名青年精英,個個意氣風發、神色高傲,顧盼之間有睥睨之色。羅睺羅王是自然要前來勉勵一番的,修羅九司之首溫殿主自然也要隨行。沈月檀並非以司香殿主的身份前來,為免引人注目,也未曾與沈雁州同行,反倒領著司香殿十一名精英、並侯贇、劉氏兄弟一起混在第二層中,聽羅睺羅王和顏悅色又威儀深重地勉勵了幾句,便匆匆離去了。侯贇當初在葉鳳持離去時便有所猶豫,隻是他年紀尚幼,葉鳳持不肯帶他走,他獨自一人連謀生也不懂,悶悶不樂留在師羅城中。好在這次聚靈大會有武鬥場,以侯贇的實力,取一名額也是名正言順,沈雁州便替他辦了。如今那小孩躍躍欲試,對塔中央懸浮的幻影便格外不耐。那幻影正是司監殿主溫頌安,正以慈祥長者之姿勉勵後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十分令人生厭。然而聚靈大會流程如此,他不得不抬手按在那小猴兒頭頂以示安撫。溫頌安足足講了一炷香的時辰,隨後便是拈花閣和百寶樓的大管事出來,各自打出了一團光芒。璀璨光芒在塔中央靜靜懸浮,一白一紫,白光中有個通體晶瑩剔透,仿佛冰雪雕琢的香爐,紫光中則是一柄尺餘長、造型古樸的杵,杵身材質非鐵非石,反倒隱隱透著紫光。正是這次聚靈大會最大的彩頭,天晶砂香爐與無量定寂護法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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