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檀一臉泫然欲泣,隻摸著後腦低頭不再開口。沈落蕊問不出究竟,又繞著彈蟲王檢視了一圈,這才道:“一擊擊殺,這高人至少有五重天境界,罷了,不去追究。綠腰,將蟲屍收了。”綠腰應了,奉命行事,將碩大蟲屍收入儲物戒中,又四處看了看,突然發現了小半粒尚未燃盡的碧綠香錠。先前被壓在蟲屍下頭,不過指甲蓋大小,混在厚厚的鬆針中很不起眼。她不動聲色繼續行走環視,將那香錠踩到了落葉當中,迴去稟報道:“小姐,並無異樣。”沈落蕊不疑有他,又追問了沈月檀幾句,沈月檀一味裝傻,得知沈落蕊幾人因出發得遲,反倒避開了彈蟲突襲,隻是落地處仍不安全,故而在雲船上等候了許久,直至彈蟲不知為何大批死亡,剩餘的也往森林深處逃竄,清理得幹淨了,這才進入秘境。不想就遇到了沈月檀。正說話間,夜空中突然大放光明,正東方有三團銀白烈火呈品字形排列,懸停於半空。沈落蕊掃了一眼,頷首道:“離難宗發了信號,各宗弟子都往東集合,我們也去打探些消息。你也同我們一起走。”沈月檀道:“不、不必了!多謝小姐好意,我知道師父同離難宗宗主在一處,我自去尋他!”沈落蕊竟難得笑了笑:“這倒巧了,我也要去尋雁州哥哥,正好一道走。”沈月檀聽見她如今也叫上了雁州哥哥,心裏愈發堵得難受,隻是眼看著是無從擺脫了,隻得應道:“是。”眾人說完正要出發,綠腰又道:“小姐,彈蟲雖然被滅了,這一路行去,隻怕引來別的魔物。倒不如遲一步落在後頭,能看得清楚些。”她說得委婉,言下之意不過是“叫他人去作餌”罷了。第25章 綠腰一行人果然又原地盤桓了片刻,這才往東麵進發。沈月檀一路東張西望,卻始終尋不到機會逃走,連半個人影也不曾遇見,不由隔著衣服抓緊了佛牌,一麵暗自運轉道力,做好了打算,賭上一把,召請緊那羅王法相降臨。是以他也不多說,隻埋頭趕路,專心為佛牌注入道力。然而他卻料不到,行進途中又生異變。穿過一片山崖下的密林時,走前前方十餘步遠處的沈落蕊突然身形一晃,軟軟跌倒,綠腰急忙一把扶住她,連聲道:“小姐!小姐!?”沈落蕊露出驚怒神色,張了張口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綠腰卻好似聽到了一般應道:“是,小姐放心。”再轉頭瞪著沈月檀,沉聲道:“眾目睽睽下他當然不敢動手,必定是有同夥埋伏在附近。紫素,煩請你同青墨到附近搜查,玄英,將這小子拿下。”四個丫頭中最強壯的玄英應了一聲,出手如電將沈月檀抓了起來,手腕一抖取出根繩子,將他捆了起來,連嘴也給堵上了。沈月檀全無還手之力,又茫然又驚怒,心下冰涼一片。玄英捆綁那小孩時,紫素皺眉道:“不妥,小姐吉兇未卜,我等不敢擅離。”綠腰小心翼翼扶著沈落蕊靠坐在一株樹下,拿袖子為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麵道:“你還不懂?這是敵人聲東擊西的計策。我們隻顧著防範沈月檀動手,以至於忽略了別處,才被人鑽了空子。若有解藥,必定是藏在他同夥身上,若是現在去追還來得及。小姐?小姐!”她驚慌唿喚,沈落蕊已經偏過頭,竟似暈了過去。紫素也亂了陣腳,與青墨彼此一望,狠了狠心,各自一左一右地往林中縱身追去。綠腰又道:“玄英,如今別無他法,不如再搜一搜他身上,說不定有解藥。”玄英點點頭,卻獰笑起來,將手指關節摁得咯咯作響:“有理。不過這小子一臉刁鑽相,搜起來費時,倒不如就地上刑,不愁他不說。”綠腰道:“就……就這麽辦,救了小姐,你就是大功臣!”沈月檀大駭,橫在地上奮力翻了個身,拚命要往遠處逃,那牛高馬大的丫頭哈哈笑道:“逃什麽逃,姐姐這就先捏碎你的腿骨。”她彎下腰去,才抓住沈月檀左腳腳踝,魁梧身軀突然僵硬不動了。沈月檀戰戰兢兢轉過頭,卻見兩柄銀光瀲灩的長劍透體而出,一柄自她後頸穿透,另一柄則從後背穿透腹部,劍尖分別自咽喉、腹部露出寸許長來。鮮血順著劍身血槽流動,顆顆滴落在地,也有少許濺在沈月檀袍角上。隨後劍尖再度沒入血紅的傷口裏,帶著些許如絲綢扯裂般的聲響,令聞者後背生寒。沈月檀眼睜睜看著綠腰拔出兩柄長劍,輕輕一腳,就將玄英高大的身軀推得側倒在地,再無半點聲息。綠腰笑道:“這丫頭一身怪力,難纏得很。幸而有你分心,我才能一擊得手。”沈月檀一顆心通通狂跳,咬著下唇克製喉嚨裏險些溢出的慘唿聲。這兩劍刺得奇準,破了玄英的喉輪、臍輪,是以一擊必殺。綠腰又笑道:“我好心救了你,你為何老瞪我?”沈月檀道:“你救我也不安好心,我為何要謝你?”綠腰輕輕搖了搖頭,“小小年紀,氣性偏這麽大,難怪小姐要懷疑……”沈月檀一顆心再度提起來,一聲輕微呻吟卻打斷了綠腰的話。沈落蕊再度醒轉,麵色慘白如金紙,拚勁了全身力氣,才動了動手指,啞聲道:“叛徒……”綠腰轉過身去,笑吟吟走到沈落蕊身邊,左手長劍輕易刺進了沈落蕊下腹處,破了她的海底輪。她低頭欣賞這天之驕子痛到極處卻出不了聲的淒慘掙紮,眼中喜悅之色近似癲狂:“哈,叛徒?然而我從未有一日忠心於你,背叛又從何而來?”她蹲下身去,輕輕撫摸沈落蕊大汗淋漓的麵頰,續道:“小姐就要死了,主仆一場,我就叫你死得明明白白。自從五年前我貼身侍奉你開始,每日我都給你下一點毒。那點毒分量輕微,難以察覺,若要生效,原本是要再等十五年的。誰知天道眷顧我,沈月檀那院子裏也不知哪一種香花竟能與這毒起反應,令你道力全失,形同廢人。”沈落蕊眼中驚怒、恐懼交織,綠腰視若無睹,仍是笑道:“是以我將計就計,令你相信是這兩個小孩背後有人對你動了手腳,而後試出了生效的香花。”她見沈落蕊嘴唇開合,竟好似看懂了一般,點頭應道:“小姐真聰明,你那幾次反複發作,不過是我在嚐試罷了。你也不必生阿月的氣,有了這個機會,無非是提前了十五年動手。縱然沒有這機會,十五年後,我一樣要殺了小姐。”沈落蕊身軀驟然一掙,下腹劇痛襲來,綠腰忙捂住她的嘴,歎道:“小姐可曾記得十年前,因為你的緣故,曾害死了個四歲的小男童?”她吃吃地笑起來,聲如銀鈴般悅耳,卻愈發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您貴為沈氏世家千金,如何會記得?我弟弟不慎惹了小姐生氣,就被小姐命人丟進了水塘裏。深秋時節,塘水刺骨冰寒,他自小身子弱,哪裏禁得住?我家貧寒,請不起良醫,弟弟又驚又怕又受涼,自水塘救迴來後,病了三日就死了。”綠腰睜大的雙眼裏,眼淚成串滾落。她又反手一劍,這一次刺進了沈落蕊的咽喉裏,刺破了喉輪,那千金小姐微弱掙紮,手指無力曲張,眼見得就死透了,“我爹為了捉雷蛇而死,我娘為尋錦蠶而死,後來我弟弟也死了——我全家都是被你們沈家害死的。如今隻殺一個姓沈的,哪裏夠報仇呢,沈落蕊,你說是不是?”沈落蕊兩眼瞪得睚眥欲裂,早就沒了聲息。綠腰擦了擦眼淚,收迴長劍,又手起劍落,將沈落蕊剩餘幾處脈輪也盡數刺破,令她再無生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