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記得那天的天,很藍。


    大朵大朵白色的雲朵在天空中遊蕩,飄來蕩去的,像一個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


    如同她一樣。


    因為在數不清第幾次沒有完成作業的情況下,老師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路一的老師兼班主任是一個年輕女老師,剛從大學畢業出來,年輕朝氣,對孩子是屬於那種並沒有耐心的那種人,姓盛,盛氣淩人的盛。


    路一結結實實挨了五板子,手心火辣辣的疼。


    那個時候家長把孩子放到學校裏都是讓老師好好教,教不好來點懲罰也是理所應當的,孩子都沒那麽嬌氣。


    讓路一委屈的是,盛老師罰她站在外邊欄杆處,一節課不讓她聽課。


    路一學習並不太好,雖然她很努力的去記那些書本上的東西,但是成績依舊不好。


    在盛老師眼裏,這個路一,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差生,在家貪玩不寫作業,上課不好好聽講光知道低著頭,成績不好,還不努力的那類學生。


    自然不喜歡。


    既然她不喜歡學習,就讓她別聽課算了。


    盛老師心裏這樣想,就罰路一站在教室欄杆處,不許靠近教室門和窗戶附近。


    小小的路一站在門口欄杆處,手扒著欄杆,看著天上飄來蕩去的雲朵,眼淚還是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沒有聲音,隻有眼淚,從她鼓鼓的臉頰上,落下來,滴在下巴,脖子,衣領子上。


    她忍不住不哭,畢竟隻是個八歲大點的孩子而已。


    她能明確的感受到,這個盛老師,不喜歡她,甚至有些說是討厭她。


    一節課過後,盛老師氣消了,讓路一的同桌路星星去叫路一迴教室來。


    罰她站一節課了,看這孩子以後還敢不完成作業不,該長長記性了。


    路星星走出來,手裏拿著根棒棒糖,她求了她媽好久,才給她買的。


    她媽怕她長蛀牙,很少讓她吃糖。


    “一一,老師讓你迴教室去。”路星星走到欄杆處,看著垂著頭低頭喪氣的路一,輕聲說道,老師的話,對小孩子來說,是聖旨一般的存在。


    路一抬起頭,眼睛紅紅的,腫腫的,也輕聲道:“知道了。”


    抬腳就要往教室走,路星星伸手攔住她。


    路一看著這個穿紅色裙子小皮鞋的女孩子,不知道為什麽她要攔住她,難道是老師還有沒說完的話?


    路一停下了腳步,等著路星星發話。


    路星星看著路一因為曬了一節課而變得紅紅的臉頰,有些細碎的頭發因為沾到了汗水而變得黏黏糊糊的粘在她的額頭上,一個小可憐兔子的樣子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路星星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憐路一,她現在的樣子,很可憐,也可愛。


    盡管她並不知道可憐一詞的意思,就是有時候會聽到別的阿姨跟她媽媽說路一媽媽不好的話,她覺得路一可能就像是童話裏的那個灰姑娘,媽媽對她不好。


    雖然路媽媽並不是路一的後媽。


    她把手裏還沒剝開的棒棒糖,遞過去:“給你吃。”


    她太可憐了,路星星這樣想著,覺得自己突然有義務,要對這個瘦瘦小小的同桌照顧一下。


    路一很難拒絕這樣的示好,特別是在那個草莓口味五毛錢一根的棒棒糖的影響下。


    那個時候誰能吃得起五毛錢一根的棒棒糖呀,都是吃的一毛錢一根的扁扁的有點甜味的糖。


    五毛錢一根的棒棒糖對孩子們來說簡直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圓滾滾的裹著彩色糖紙的漂亮糖果,對於孩子們來說是奢侈品,吃完後小孩子們糖紙都舍不得扔,會把糖紙夾在書本裏,攢起來疊紙鶴。


    “給……給……我?”路一都有些結巴了,為什麽要給她吃?


    而且,是那種很好吃的棒棒糖,肯定好吃,她沒吃過,但是她見別的孩子吃過。


    吃這個棒棒糖他們臉上帶著那種炫耀,帶著那種滿足,路一覺得這個棒棒糖肯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棒棒糖。


    路星星看路一半天都沒有伸手接,反而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問她的樣子,大氣的笑了,拉住路一的手,把棒棒糖塞到她手裏。


    “給你吃,我們是同桌,今天你被老師批評了,給你吃,你肯定會高興。”


    路一覺得自己又要哭了,第一次有人說為了她高興之類的話而把這個奢侈的棒棒糖送給她吃,她覺得很開心,超開心。


    所有的委屈好像都沒了。


    “謝謝你,星星。”


    路一記得那天的天,很藍。


    雲朵一朵一朵的,像花一樣,拚湊出一個人的笑臉。


    路一手裏緊緊捏著那個漂亮的棒棒糖,已經放學了,她要帶迴家告訴媽媽,她的同桌路星星對她有多好,還給她棒棒糖吃。


    家裏突然多了好多人,來來往往的,很熱鬧。


    但是人們的臉上並沒有特別高興的神色。


    在路一的眼裏是這樣的,顛著小腳的姥奶奶在歎氣,路一就覺得,別人都不是很高興,事實的確如此。


    路一的大姑路平芸看到了她,高興的衝路一招手:“一一,快過來,快進屋來看看,你媽媽給你生了個漂亮的小妹妹。”


    隻有大姑臉上的笑容是真心實意的,路一最喜歡這個大姑姑,溫柔漂亮。


    所以她跑了過去,她想看看漂亮的小妹妹。


    路媽媽躺在床上,有人圍在她身邊,路一走了過去,墊著腳,看向床上,有個繈褓,在路媽媽身邊。


    看到路一,路媽媽扯開嘴,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一一,這是你的妹妹。”


    剛開始心裏還是失望多一點,盼來盼去的兒子又變成了閨女,而且,生老二,簡直要了她半條命,老二頭有點大,完全不像生頭一胎時那麽輕鬆。


    路媽媽痛的都想暈過去,折騰了半天,這孩子才出來。


    還是個女孩兒。


    路媽媽很失望,可是在這個孩子被抱到她跟前的時候,路媽媽心裏反而有了奇怪的感覺,跟生路一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盼了好久的孩子,是這樣一個折磨人的小東西啊!


    路媽媽看著那張從眉眼都能看出來是個漂亮的孩子,心裏的開心與期待,大過了失望。


    這個剛出生的孩子比路一剛出生的時候要好看的太多太多。


    所以她招唿路一來看她的妹妹,路一聽話的看了,妹妹的眼睛是閉著的,嘴巴很小,手指很小,腳也很小。


    路一新奇的看著這個剛出不久的嬰兒,最終沒忍住,輕輕的拿起嬰兒的小腳,親了親。


    她好開心,她有妹妹了!


    路一把棒棒糖放到小嬰兒手裏,小嬰兒因為攥到東西,手就不鬆了,小手緊緊的攥著那個草莓味的棒棒糖。


    “妹妹也很喜歡棒棒糖,姐姐送給你。”盡管非常想知道五毛錢一個的棒棒糖什麽味道,但是路一還是把這個當成珍貴的禮物送給了她剛剛出生不久的小妹妹已示喜歡。


    “姐姐以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給你玩。”


    路媽媽在一旁欣慰的笑了,有個孩子有個伴,以後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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