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已經顧不上去注意周圍的變化了。他將弓臂的一端搭在南江肩膀上,另一端卡在自己的下巴和肩膀之間,單手極快地調整了一下卡槽和上麵那一支珍貴的針劑。樹枝用力拖著他們向下壓。遠處不停翻滾的水虺也注意到了情勢的變化,飛快地朝著他們遊了過來。明夏一手持弓,顫顫巍巍地瞄準了水虺。南江掙紮著擋在明夏的身後,原本掃向明夏的樹枝啪的一下抽打在了他的肩膀上。衝擊力撞的他忍不住向前一撲,險些一頭撞上明夏的後背。電光火石間,南江看見了明夏被拖入了水麵之下的左手。手臂上纏著兩條樹枝,幸運的的是,這兩條樹枝並不粗。南江掙紮幾下,朝著明夏的手臂撞了過去,一張口咬住了最上麵那條樹枝。樹枝像有痛感似的一抖,猛然收緊了力度,明夏被勒得直晃,右手的弓弩也有些拿不住了。南江發狠地用力,口中刷的爆開一團腥熱的汁液,像鮮血,卻又帶著植物苦澀的清香。一根樹枝斷開,南江再接再厲咬向另外一根樹枝。頭頂上有什麽東西刷的飛了過去,重重落在了不遠處的湖水中。水花濺起,一個清瘦的身影掙紮著從水中爬了起來。身形尚未站穩,一條鞭子便兜頭抽了過來,一鞭子抽在他的肩膀上,抽得他踉蹌兩步,一頭栽迴了水裏。南江終於咬斷了第二根樹枝。明夏活動活動左手,也顧不得跟南江客氣什麽,搭弓上箭,瞄準了不遠處遲疑的停住,似乎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水虺。水裏的人再一次爬了起來,一身灰色的長袍已經濕透了,頭發也狼狽地散開,一縷一縷黏在了白玉似的臉頰上。這是一位陌生的少年,麵容俊秀,清瘦的身形宛如臨溪而生的一竿翠竹。不等他站穩,又一鞭子兜頭抽了過來。少年閃電般抬手,硬生生將這一鞭抓在手裏。他抬頭望向虛無的半空,雙眼中滿是陰戾,一隻手卻絲毫不肯放鬆。水虺高高揚起頭顱,耳鰭張開,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巨大的身軀朝著少年的方向靠近些許,又十分謹慎地停了下來。少年沒迴頭,隻是抬起空著的那隻手朝著它做了一個不要妄動的手勢。水虺張大嘴,鮮紅的信子朝著半空中吞吞吐吐,威嚇的意味不言而喻。就在此刻,一支針筒旋轉著擊破了湖麵之上對峙的氣氛,精準無比地紮進了水虺張開的嘴巴裏。拽著鞭子較勁的少年大吃一驚,一雙冒著寒光的眼睛刷的掃向明夏的方向,眼中帶著不加掩飾的憎惡與怒意,恨不得一口吞掉他。水虺暴怒地甩頭,時而把腦袋埋進水裏,時而揚起。巨大的身軀暴躁地翻卷起來,掀起的巨浪向四周蕩開。一條黑色的小蛇被水流衝上明夏的肩膀,驚慌失措地朝著明夏的領口爬了過去。明夏臉色煞白,一瞬間幾乎閉過氣去。一道黑影極快地掠過,將小蛇從明夏的胸前扯開,重重地摔在一邊的枯樹上。又飛快地竄了迴來,圍著明夏的腦袋繞了一圈,然後小心翼翼的停在了他的肩膀上。明夏大喜過望,“青丘!你又救了我一次!”青丘蹭蹭他的下巴,“要不是樹枝抽來抽去的,我早就下來了。嗯,水裏蛇也太多了。”它現在的體型太小,要是萬一遇到不開眼的大蛇,一張口將它吞了可就糟了。就算它的身體裏多少還有一些護體的妖力,但在毒蛇的腸胃裏走一遭也還是個挺惡心人的事兒。青丘又說:“那根羽毛就收在林素的包裏,他們幾個都留在那附近看護儀器,所以這些長蟲不會靠近那裏。"南江點點頭,表揚了一下它及時的通風報信。灰衣少年站在水裏,兩眼冒火地拽著長鞭,跟那位隱形的持鞭人僵持。水虺則在一下猛烈的掙紮之後,一頭栽進水裏。針劑起效了。第60章 美人鬆 明夏頭一次旁觀妖怪打架明夏鬆一口氣, 轉身望著南江,笑了。這一刻的他, 像個剛剛跑完五千米的中學生, 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上,臉上笑容綻放, 明亮的眼睛裏像有星星在閃爍。南江心情激蕩, 忍不住伸手將他抱進懷裏, 用力勒在胸前。他一直覺得在他的麵前,明夏就是一麵鏡子, 清清楚楚的照出他生命裏的缺憾, 以及無法彌補的青春歲月。然而此刻,這個眼睛裏有星星的青年在經曆過了與他截然不同的青春時光之後, 竟然走到了與他相同的軌道上,這讓他心裏滋生出一種奇異的驚喜。就好像看到另外一個自己, 在經曆過了與他的人生完全不同的、完美無缺的青春時代之後,重新出現在了自己此時此刻所站立的坐標上。他心裏那種久久不能釋然的遺憾,忽然就圓滿了。明夏的心髒也是咚咚直跳,靠在南江胸前, 好半天都有些緩不過神來。他的額頭觸到南江的脖子, 但他過了好久才意識到這一點。他站在冷水裏, 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冷的直哆嗦。就在剛才,他架著弩的時候,甚至懷疑自己能否順利射出那至關重要的一箭。但是現在, 他全部的注意力幾乎都被額頭那一小片皮膚吸引住了。明夏頭一次如此貼近另外一個人的體溫,光滑的,溫暖的,仿佛還能感受到脈搏鮮活的跳動。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像是被什麽東西迷惑了。直到南江扶著他的肩膀把他從自己的身邊推開,明夏才戀戀不舍的站直了身體。他覺得自己似乎單純的被皮膚相觸的溫暖感覺吸引住了。但又仿佛並不是。這種感覺,明夏有點兒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