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說過,人有好人,妖也有好妖,對吧?”明夏見它點頭,便繼續說道:“那咱們能不能就事論事,能不能不提人和妖的區別?”青丘張大嘴巴,“……啥意思?”“就是說,別管你是人是妖,隻看你做了什麽事。比如你,你一門心思求學的時候,沒人去抓你吧?後來抓你是因為你做錯了事,對不對?”雖然不知道小青丘當年到底做了什麽錯事。青丘黯然點頭。“你會被關起來,不是因為你是妖,是因為你犯了錯。”明夏把它抱進懷裏摸一摸,“做了錯事當然就要受到懲罰。這跟是人還是妖沒關係。”青丘在他胳膊上來迴溜達了幾步。“同樣道理,這裏的妖會被關起來,是因為他們做了錯事,對社會有危害。”明夏想了想,“不是說眾生平等?既然平等,那就不說物種,隻看對錯呀。人類的監獄裏關著犯了錯的人類,犯了錯的妖族自然也要有自己的監獄。就這麽簡單。”所以別傻乎乎的說什麽叛徒不叛徒了。“看不出你這麽一個小家夥,還挺會給自己扣帽子。”明夏捏捏它的小爪子,“想太多啦,小夥子。”青丘蹭蹭他的手指,聲音有些哽咽,“你總覺得我特別好……我還是個罪犯呢。”明夏哭笑不得。還以為能把它哄好呢,沒想到越哄越難過了。罪犯什麽的,明夏心想,這一茬要怎麽哄啊。“犯錯有國家和法律懲罰你啦。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奉公守法,也沒做什麽讓人接受不了的事情。我們還不熟的時候,你就拚了命救我。所以在我印象裏,你始終都很美好啊。”明夏心想,話都說的這麽實在了,又誠懇又實在,這迴總該笑了吧?然後他發現……青丘哭了。明夏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發現青丘這是真哭了。不是那種撒嬌耍賴的哼哼唧唧,而是默默無聲的流淚,眼睛周圍細軟的毛毛都被淚水打濕了。明夏開始心疼了,“別……別的呀……”青丘默默的哭了一會兒,低下頭在明夏的袖子上蹭了蹭臉。它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頭專注的看著明夏說:“等咱們從這裏出去了,我就告訴你我被抓的前因後果。”明夏還是頭一次見到它這麽認真的樣子,連忙點頭,“好。其實不講……”“要講。”青丘的態度很堅持,“就算你聽了會嫌棄,我也要講。”明夏摸摸它,“好吧。”“你總覺得我這麽好那麽好的,”青丘眨巴眨巴眼睛,小圓豆眼又開始冒水光,“其實根本就沒有……”明夏被這麽個淚汪汪的小東西磨得沒脾氣了,“我本來就喜歡你,你願意跟我坦白你以前的事,你的隱私,我隻有高興的份兒,怎麽會嫌棄?要不我也跟你說說我以前的事?主要就是上學上班,挺無聊的,就怕你不愛聽。”青丘心想那怎麽一樣呢,明夏又不是罪犯。不過這事兒是不能急的,他們畢竟還在妖怪的地盤上呢。青丘從小養成的習慣,就是談事情的時候要找個清淨妥帖的地方,備好茶水,正正經經地坐下來談。隨便站在馬路邊上叼著煙卷叨叨叨,那是現代人侃大山的方式,不是它那個年代的人談事情的方式。一人一鳥沉默的沿著石徑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發現又迴到了最初的地方:當初爬上來的那個石頭坡的坡頂。坡下是浩浩蕩蕩的野牛群,奔跑濺起的煙塵揚起半天高。坡前坡後都看不見自己人的身影,隻有一道窄窄的石階順著山岩的背麵通向不知名的遠處。明夏在坡頂上等了一會兒,見腳下的野牛群竟然有種源源不斷的架勢,有些疑心這其實也是妖怪們搞出來的某種幻象,於是抱著青丘開始沿著石階往山下走。在他看來,幹等著肯定不是辦法,沿著石階走大不了再迴到那個湖邊去,順便再跟那位清雅的公子套套話也不錯。山間寂靜,微風拂麵而過,遠處傳來竹林沙沙的輕響。淡淡的雲影從石階上飄過,一片一片,靈動輕盈,仿佛有生命的個體。明夏低著頭走下台階,忽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自從進了革麵山的南峰,頭頂的天空始終蒙著一層灰蒙蒙的薄霧。公子的幻境裏一派和風細雨,也沒有出現這種……仿佛高空中有狂風經過,將雲彩都片片吹開的景象。明夏抬起頭,眼瞳中映出天空的倒影,一團團紅的、黃的、紫的花布翩翩然從他的頭頂飄過。第一眼的感覺,像是清澈的河水中順流飄下的幾件女人穿的衣服。但明夏很快反應過來這並不是花布或者誰的衣服,因為那種隨波漂流的感覺,實在不像是花布或者衣裙這種沒有生命的死物。它們更像是金魚這一類外形美麗的觀賞魚類,在水波中輕盈自在地遊動,尾鰭如花朵一般在他的頭頂上方綻放開來。從下而上的角度,明夏看不清楚它們的模樣,但他很難不去注意它們的姿態,那是一種遊動的感覺,活生生的,不容置疑。明夏把青丘抱起來,頂了頂它的小腦袋,示意它跟自己說悄悄話,“妖?”青丘傻呆呆的長大嘴巴,“不知道。我以前可是住在山裏的。”明夏幹脆拿出筆記本,把這種奇怪生物畫了下來。色彩斑斕的魚群從他們上方遊過,仿佛那裏有一條明夏他們看不見的河。明夏再一次想起了南江所說的“圖層”。他有些慶幸這些魚類沒有注意到他們。以明夏短短幾天的經驗來看,能關到封妖陣裏的都不是什麽善茬。青丘也悄悄鬆了口氣,“還好有驚無險。”明夏心頭一動,“你說,它們沒看見我們,會不會是因為那根藍色羽毛?”青丘都把這一茬給忘了。聽他這樣說,才反應過來,“對哦,那個家夥說過,青鸞一族是水生界的克星。”他們進山就是為了躲開河邊地形最為不利的一段路,但是剩下的路是否真的足夠安全,其實仍是不確定的。這根羽毛真有效果的話,明夏心想,確實會幫他們很大的忙。也難怪那個人會提出那樣的條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