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澤林臉上劃過一絲複雜,張了張嘴似乎再醞釀措辭,“他的那個簽名,應該不能生效,而且就算生效,我也有證據幫他證明,他那時處於無意識能力狀態……”“……”鬱恩閉嘴了,他此時也不太想迴歸看到有鳥兩個字的心情,視線一轉坐了下去,歎了一句:“你這麽好的本事,用來幹這些齷齪事,也是糟蹋了。”不想練澤林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語氣變得咄咄逼人起來:“那您幹的事情,同我又有什麽分別?”鬱恩再一次轉向他時,視線裏不由得多了些凜冽,直叫人腳心發涼,練澤林卻是沒有迴避,又道:“您的本事比我強得多吧,說起來您還是我的啟蒙老師呢。”他挑釁似的壓低了聲音,“八歲那年,有幸目睹了您用哼唱操縱一位蓬頭垢麵的女子,想必那位就是您長年不曾示人的夫人吧?”對於同行大多都有競爭意識,練澤林也不例外,尤其是當鬱恩親口誇讚了他的本事,一股莫名的勝負欲也油然而生。鬱恩眼裏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驚愕,他忽然衝練澤林笑了笑,嘴角的皺紋被光打得很深,“你誤會了,我當時是在幫助她走出心魔。”“心魔?”“對,約莫是二十年前的事兒了吧,她早產下的孩子被她的父親親手摔死了,當晚就瘋了,而且那天圍觀的人還挺多的,你去看了嗎?”練澤林再做不出任何表情來,他一雙眼睛睜到最大,牆壁上被強光打出來的鬱恩的影子,仿佛要化身成洪水猛獸,一舉撲過來將他蠶食幹淨。“閑聊就到這兒吧,聽晁利安說,你在軍校的成績很好,想必業務能力也不錯,方才說有幫鬱梟脫罪的東西。”鬱恩站起來走近他。練澤林眼中的恐懼早已澎湃地不加掩飾,卻在鬱恩說出那句“交給我”的時候定住了。他深唿吸,平穩了一下內心的驚恐,語氣堅定道,“我要見鬱梟。”見鬱恩眉宇間多了不屑,他又重重地補了一句,“左右我也活不長了,你別想逼我,那些東西,我隻給鬱梟。”*鬱恩從審訊房中離開後,練澤林連暈過去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渾身哆嗦得厲害,手心裏仍然大把大把地往外冒冷汗。鬱恩留給他最後的那一笑,始終在他在眼前揮之不散。一個對自己妻兒都能下如此狠手的人,還有什麽是他不敢做的?直到房門再度被推開,鬱梟不情不願地從門外走了進來。他麵上的疲態和眼中不加掩飾的厭惡無疑又在練澤林的心窩裏捅了一刀。半晌,他才嘴唇哆嗦著開口道:“你不要恨我,我沒法眼睜睜看著你和一個害人的妖怪在一起。”“他不是妖怪。”鬱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的眼,“你聽過一句老話嗎?”他向前傾了傾身子,語速隨之放緩,道:“狐狸迴眸,必有緣由,不是報恩,就是報仇。”仿佛於無形之中被人擰住了喉嚨,練澤林竟說不出話來了。“如果你找我就是想說這個?”鬱梟起身拍了拍褲腿上沾的灰,“那我沒興趣,走了。”“等一下!”“請再等一下!”見鬱梟起身要走,他連忙喊出聲來,“出事前的晚上,我把搜集到的所有黎憑山勾結日本商會的證據都交給了戚兒,錄音的內容多半是日本語,公堂翻譯的時候讓晁利安跟著點……”他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隨即試探性地問道:“那隻錄音筆是你送給我的,你還記得嗎?你十六歲生日那天,給我們所有人都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我的是一支帶錄音功能的鋼筆,你說聽聞我功課好,讓我好好學習……”鬱梟的步子停頓了下來,迴過頭狐疑地看著他。練澤林斂去了眼底的失望,偏過頭繼續剛才的話題道:“你需要把材料交給上頭派來的監察員手裏,他會問你如何得到的,到時候你就說你是故意被抓,目的就是要捅破到黎憑山勾結日本人出賣同胞的黑幕,其他罪責你就都推到我身上,一定要把這份功勞掌握在自己手裏,知道嗎?黎憑山倒台後,青陽的軍部規模會發生一次天翻地覆地變化,你切要把握好這個機會,謀個一官半職,官不在大,但手下一定要有自己的兵。”“還有,一定一定要小心鬱司令!”如果說他對這個世界還有什麽牽掛,那一定就是鬱梟了。自己和妹妹哪一個先走還說不好,但他們一家人很快就能在地下團聚了。這種痛苦不堪的人生,早一點結束也沒什麽不好,似乎他們來這世間走一遭,不過是為了償還上輩子的恩仇罷了。但鬱梟的人生從他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是多舛的。從前練澤林以為他隻是個私生子,如今卻發覺鬱家的家事絕非他想的那麽簡單,就鬱梟自個兒活得吊兒郎當,殊不知鬱家那四位爺各個都不是好惹的貨色,以暴脾氣聞名青陽的鬱三爺是最愛找他麻煩的,那個看著沒正形的二爺心思比海都深,就連那一向不聲不響的鬱恩卸下偽裝後都有著心狠手辣的一麵。他在心裏替鬱梟捏了把汗。“你為什麽要做這些?當時囚禁我,逼著我簽字的人不也是你嗎?”鬱梟冷聲道。練澤林苦笑了一聲,“我就是希望,你以後想起我時,能記我點兒好。”他說著,眼裏的光卻不知從那一刻開始,就再也亮不起來了。第104章 了結(一)行車在井然有序的街道上,從前架在兩邊的小商小販們這些日都被勒令禁止出攤,街道一下就變得寬敞了不少,也更顯蕭條。鬱梟把太陽穴貼在冰涼的窗上,以為這樣就能緩解腦袋的酸脹感,睜眼發現駕駛位的晁利安正張大嘴打哈欠,泛白的嘴唇被扯得裂開來,有一處死皮翹翹著,讓鬱梟很想給他揪下來。“前頭停一下,換我來開一會兒吧。”鬱梟坐直起來,沒想到晁利安一聽這話倒是精神了不少,眼睛睜得比嘴張得還圓。“別別別,還是我來吧。”他忙拒絕道。雖說路上行人不多,但到處來殘留著沒清幹淨的冰道兒,這要讓鬱梟一腳油門踩上去,他倆說不準就一起沒了。“其實你不用跟我來的,我和戚兒認識的時間也挺久的了……”鬱梟醞釀著措辭道,他在座椅上換了個姿勢歪著,用食指敲了敲太陽穴。晁利安深吸了一口氣,“我是怕你自己開車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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