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走著,時不時拽一下脖子上的帽繩,掰一掰自己的手指,捋著思路憤憤不平道:“一派胡言!荒唐至極!大理寺的人都用腳趾頭來審犯人嗎?不敢說背後的正主就算了,還給按個什麽劫財的罪名?說出去有人信嗎?燕南城裏誰不知道你的敗家能力,咱們將軍府裏有什麽財?你櫃子裏的衣服嗎!”“還有那個淵親王,”他越說越激動,“我現在總算知道你為什麽裝瘸了,果然一瘸見人心,我一以前真是看錯他了,還覺得他沒什麽遠大理想,不會成為咱們的絆腳石,結果呢,你不過就是提了一句大將軍之位可以另尋良將,他還就真敢接啊!親王掌兵權,他怎麽想的他,小皇帝看起來是心胸寬廣的人嗎?”“晨遠啊,你要不要先冷靜冷靜。”喻恆事不關己地搓著小狐狸的毛尾巴,一邊目瞪口呆地看著連晁,這人現在還真是被自己給同化地厲害,什麽都敢講,什麽都不顧忌。“確實啊,這一番話拎出去可是要殺頭的。”冷不丁的,一個尖細尖細的嗓音從圍牆之上傳過來,如此情景下,激得二人一同打了個激靈。連晁方才沒發泄完的怒火也被一下子澆滅了,呆愣了一會兒,隨即畢恭畢敬朝著一躍而下的老太監拜了一拜,“見過李公公。”“李公公來了怎麽不走正門,圍牆太高,可別凍壞了腳。”喻恆講話時多少有些陰陽怪氣,李尚雖說是皇上身邊的貼身公公,但是突然被人侵入了領地,還是惹得喻恆相當不爽。“國舅爺府裏的衛兵啊,說什麽也不放老奴進來,老奴也是沒法子,畢竟上頭,可還有皇上催著呢。”老太監賠著笑,慢吞吞地說,提起皇上,還要朝天作一作揖。“那敢問公公此行所謂何事?”“是陛下要奴才速速轉告國舅爺,卜恩來了。”*像是知道有人在背後講究他似的,卜恩猝不及防地在大牢裏打了個噴嚏,似乎還有少許噴到了和他僅隔著一個鐵柵欄的春闈姑娘身上,於是漫不經心地帶著濃厚的鼻音對她道了兩聲歉。廷尉卿在卜恩身邊轉了好幾圈,實在忍不下去了,開口道:“卜先生,有些事情您最好還是從實說來比較好,小人也是在其位謀其職,並非有意和卜先生過不去啊。”“頭疼啊,我和這小妮子是真的不熟,我什麽時候收過徒弟我自個兒都不曉得?你要我給你說幾遍你才信啊。”卜恩說頭疼是真的頭疼,大半是因長途跋涉染了風寒,小半是被喻恆那則荒唐至極的告示弄的,當然還有憑白惹上身的罪名。“你們將軍也不是我害死的,那皇上都替我作證了還能有假不成?我也沒看上喻家那破佛刀,我一個用劍的,我那刀來有什麽用?切菜我還嫌它太長呢!”他拍著廷尉卿的大腿苦口婆心道。廷尉卿為難地撤迴了腿,不死心地問道:“那你來這兒幹什麽?”“我為什麽不能來啊,我又不是犯人,再說有人敗壞我的名聲我不得過來澄清一下,我千裏迢迢過來容易嗎我,你們就不能對外來友人寬厚一點嗎?”“如果你非要我撇清關係的話,那這樣,顯得我足夠真誠嗎?”他話音剛落,在場的廷尉卿,牢內的獄卒,包括牢房裏的春闈姑娘都覺得眼前閃過了什麽東西,視線在落迴到卜恩身上時,隻瞧見他一隻手掩麵打噴嚏,另一隻手將往生劍插迴了劍鞘。牢房內,春闈低下頭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身體,起初是不太明顯的,從左胸到右下腹的位置,微微滲出了一道斜著的血痕,當她猛地感受到一絲疼痛之後,血液就仿佛流竄的蟻群爭先恐後地向外逃離,眼前地畫麵不斷翻轉著,翻轉著,直到腦袋砸在了地上,從轟轟作響的耳鳴聲中,她聽到卜恩無精打采的咳嗽聲。“現在我可以走了嗎?”卜恩病怏怏站起身來湊到廷尉卿的跟前兒,幽幽地道了一句,“大人?”第30章 珞珈行(一)從牢房裏走出來時天都黑了,卜恩悻悻地罵了句晦氣,隨手把從獄卒身上扒下來的棉大氅裹得緊了一些。他在門口騎上了那匹的紅鬃馬,然後像個年逾古稀哪哪都疼的老頭子一樣,一邊晃晃悠悠地騎,一邊哎呦哎呦地叫喚著疼,還沒骨頭一般地駝著背,劍鞘支楞起來,顯得比他的上半身還高。那馬兒也同它的主人一樣有氣無力,走三步就得歇一口氣,腳下還虛虛浮浮的。當這一人一馬的奇怪組合晃悠到將軍府的門口,家丁愣是沒發現這是卜恩本人。直到卜恩自個兒在馬背上趴了一會兒,見沒人搭理他,於是開始自報家門。“我,卜恩,叫你們小少爺出來。”家丁沒意識這個仿佛隻剩一口氣吊著的人就是那個卜恩,走過場似的向前一步,朗聲道:“皇上有令,將軍禁足期間,沒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察覺到自己不受重視,卜恩隻好主動坐起了身子,“你去告訴他,我,卜恩。”家丁呆若木雞地看著他,不過那種呆肯定不是被他名頭震懾到了的呆。於是他拔出了自己的重劍,指著在黑夜熠熠發光的劍身,繼續道:“這個卜恩。”這下家丁總算給了他一點他想要的反應,和身後沒上前來的那個對視了一眼,又仰頭瞅了瞅暗衛可能在的那幾個方向,臉上都有了幾分欲哭無淚之態。“算了不用了。”卜恩終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把劍收迴到劍鞘裏麵去,目光定定地看了看喻府緊閉的大門,忽然道:“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啊?”“……啊?”兩個家丁麵麵相覷著不敢說話。“就是成群的馬蹄聲,但是跑的不快,”他說著說著就開始搖頭晃腦,像個醉酒的老爺子,忽然又抱著馬頸一下子湊到兩個人眼前兒,大聲道:“嘟嘟嘟嘟嘟!”兩個家丁被他嚇得不輕,賠著笑往後退了退,含糊道:“也許是淵親王和他的親兵,他今天離京。”“從北門走的?”他湊得更加近了,半個身子快要從馬上栽歪下去。“好像是的……卜先生。”*相傳今日在殿上,淵親王因為覬覦將軍之位和小皇帝鬧得不太愉快,眾人也是頭一迴見小皇帝在群臣麵前如此失態。但也在所難免,燕南在武將領域向來姓喻的一家獨大,而且在從前還隻是國土最小的領地時,王室禮家就很信任喻氏一脈,如今得知喻恆腿廢了,國不可一日無君,軍中也不可一日無將領,可是兵權之事斷斷不能隨意定奪,外姓人保不齊是敵方細作,自家人又被打壓已久,難說心裏揣沒揣幾斤怨恨。淵親王也識趣兒,知道再為難皇帝也是要做出個選擇的,而且這個選擇必定是他——先皇耗費了大量兵力物資才成就了今天的燕南,落在自家人手裏總比落在外姓人手裏好,所以他現在隻要大大方方的迴邊塞營地收好東西,等待皇上的詔書就可以了。隻是在此時搖旗出城行進淵親王大部隊中,帶著邊塞獨特異域風情的轎子裏卻傳來一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驚唿,但是唿一半就自我了斷了。連晁捂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麵波瀾不驚的喻恆知秋二人組,眼睛瞪和被他吵醒的小狐狸一樣圓。“所以現在那些人咬定你腿廢了,兵權也交出來了,眼下正是起兵造反的最好時機,但是現在你和淵親王互換了,那些準備趁火打劫的可就踢到鐵板子上了,可以啊,懷瑾,你什麽時候換的人啊?不會是你管淵親王要護院的時候……我的天,妙啊!”連晁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語道,一個勁兒朝喻恆豎起大拇指,“想不到你還有這腦子呢!”“滾蛋。”“但是有一點不對勁啊……你明明不瘸,為什麽要裝瘸?而且雖說淵親王也是帶兵的一把好手,可那畢竟還是咱們兵,磨合程度肯定不及你。”“當時是真瘸了。”喻恆低下頭道,細長的手指撥弄了兩下腿上躺著的小狐狸的胡須,小狐狸以為他要和自己玩兒,便翻身把肚皮露出來,呲著牙追著他的手指,尾巴也不擋了,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喻恆看過,還玩過了。連晁和知秋對視一眼,一眼就確定了對方都不知道喻恆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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