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和尚厲害,早就看穿了!”


    方鬥並不意外,能在福嚴寺混到一寺主持的,都是千軍萬馬殺出來的精英,沒什麽能瞞得過他。


    方丈主持熟知戒嚴的斤兩,這首佛偈絕不可能是他作的,但偏偏默認此事,用意不言而明,這是要為戒嚴造勢啊。


    以《妙色王求法偈》的質量,假以時日,不難達到膾炙人口的地步,到時候作者必將坐擁巨大名望。


    戒嚴得到名望,對以後的發展,有巨大幫助。


    這一點,方丈主持無比清楚,所以才喝令戒嚴,從今往後,都要說自己是佛偈的作者。


    “對不住啊,方鬥,我……”


    戒嚴不是傻子,離開經堂後,走了幾步,便想明白其中關節,連連向方鬥道歉。


    一首足以流芳千古的佛偈,就這麽被他奪走了,這對方鬥該是多大損失啊!


    方鬥不以為意,接下來還有的抄呢?


    “快趕上去!”


    早春時節,柳條抽枝,春意盎然,江南多水多田,早有種桑樹、插秧苗的農民,在田間辛勞。


    海淵法師路過田間,竟拉住一位老農,詢問他種田的事情。


    老農是福元寺的佃戶,以往見到紅袍僧,都要下跪行禮,此刻見到這麽多大人物,嚇得戰戰兢兢。


    但是,海淵法師風格令人如沐春風,聊了幾句後,老農不複拘束,開始有問必答。


    “今年開春,雨水極少,澆灌水田,還要從十裏外的河中挑來。”


    “我去年剛和兒子分家,少了壯勞力,幹得很是吃力!”


    “……”


    海淵法師耐心聽著,因為彎腰,僧袍進入泥水中,已經濕透了。


    片刻後,老農迴到田間,繼續勞作。


    海淵法師直起身,渾然不覺被泥水弄髒的僧袍,歎息道,“民生多艱呐!”


    方丈主持心領神會,當即拍板,“法師慈悲,我福元寺決定,今年佃戶的地租,減少三成!”


    此言一出,眾多袈裟僧無不頭疼,他們這些高層,對減免的三成賦稅,有著直觀認識,那可是好大一筆數字。


    憤恨之下,看向老農的身影,也帶了幾分遷怒。


    這時候,戒嚴開口了,“法師,方丈,我見此情景,偶有感悟,得詩一首!”


    方丈主持心想,又來了,這孩子今天怎麽了?


    難道是用公費請槍手,不用白不用?


    戒嚴冤枉啊,他隻是個工具人,實則是方鬥想要裝逼,又來當文抄公了!


    他上前一步,指著平靜的水田,水麵平滑如鏡,倒映出頭頂藍天,幾片白雲緩緩飄過。


    老農卷起褲腿,雙腳踩在泥水中,手上攥著秧苗,正彎腰下插。


    “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戒嚴念完,心中震驚無比,這首詩淺顯易懂,連他點墨不通,都能聽懂其中的禪意。


    其他僧眾起初不以為意,即興作詩,又是戒嚴作出,能有什麽水平。


    但偏偏,四句詩一出,當場鴉雀無聲。


    甚至有幾位首座,聽了雙手合十,連忙口念,“阿彌陀佛!”掩飾內心的震驚。


    大道至簡,最高明的道理,藏於最淺顯的詞句中。


    這首詩,以田中老農插秧為題,講出了釋門修行的道理。


    越琢磨越有味道,許多人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福元寺人才濟濟,小輩也有這般佛性!”


    海淵法師點點頭,沒有多做評價,繼續往前走去。


    方丈主持心下暗喜,他已經看出,海淵法師對這首詩非常欣賞,看似沒有反應,實則已深記心中。


    有了今日的表現,戒嚴今後的前程,至少一殿首座!


    前頭大人物再走,後麵的小輩們暗潮湧動,戒嚴出這麽大風頭,說沒人嫉妒絕不可能。


    三大殿佛子,從兩旁靠來,分別抓住戒嚴雙臂。


    “戒嚴,你深藏不露啊!”


    戒嚴敷衍幾句,“那是我平時不發力,你們鬆開!”


    “不忙!”


    藥師殿佛子笑嗬嗬,“怎麽我聽說,前些日子,你高價買了一對諦聽神貝,這東西好啊,借我瞧瞧!”


    其他兩個佛子,冷笑著看他,顯然已看穿,戒嚴用此寶請了槍手。


    隻是他們都沒想到,槍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戒嚴身邊做小比丘模樣的方鬥。


    一首佛偈、一首詩,都是大師級別水準,所以佛子們先入為主,以為槍手是某個精研佛法的老和尚。


    “別動,乖乖交出來!”


    戒嚴還想掙紮,卻被對方恐嚇,“你若不老實,咱們當中喝破你作弊的手段,大不了一拍兩斷!”


    於是,戒嚴不動了,任憑對方從袖中,搜走了一扇諦聽神貝。


    三大佛子得逞,樂嗬嗬走開了。


    “完了,方鬥,這下完了!”


    戒嚴懊惱得直抓腦門,“要不是打不過他們,我特麽拚了!”


    方鬥安慰他,“不要緊,我還有辦法!”


    ……


    一處涼亭中,海淵法師在方丈主持陪同下,望著四麵來風,突然歎了口氣。


    “法師因何歎氣?”


    海淵法師取出懷中一卷書,“前些年,我讀到一本佛經,裏麵有尊菩薩的名號,以前從未見過,翻遍各大典籍,也沒有解釋。”


    “一直耿耿於懷,剛才偶然想起,覺得自己學術不精,是以歎息!”


    這時候,觀音殿的佛子,唇紅齒白,長相令人心生好感,當即進言,“還請法師示下,說不定在場眾位師叔,可以幫著參詳一二!”


    海淵法師點了點頭,伸出手指,在涼亭地麵的浮土上,寫了‘地’‘藏’二字。


    方丈主持和各位監院、首座,見了麵麵相覷,這名號太過生僻了,連他們都沒見過,更是無從解讀了。


    “這地、藏二字,既然作為菩薩名號,必有深意。”


    海淵法師說道,“但是,究竟作何解釋,老僧始終沒有頭緒,敢問幾位可有什麽想法?”


    方丈主持一眾人,輩分高、年紀大,謹慎不敢開口。


    反倒是三大佛子們,躍躍欲試。


    他們收繳諦聽神貝,認為將戒嚴打迴原形,正是自己表現的機會,扳迴先前失分。


    海淵法師,注意到他們眼神,一抬手,“你們有何想法,可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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