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起雲湧 第034章 這個冬天不好過


    “啪!”


    一隻精巧的瓷杯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拋物線,落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隻是滾了幾滾,卻沒有粉身碎骨,裏邊的茶水將雪白的羊毛染的一片黃澄澄。


    年幼的皇帝怒氣勃勃,伸手就要拍向厚重的實木桌子,卻終於強忍著怒氣,咬牙道:“這件事,究竟傳到什麽樣子了?”


    耶律隆緒的麵前跪著兩名侍衛,這兩名驚慌失措的侍衛互相看了一眼,牙關打顫,天子一怒果然不同凡響,又豈是兩個小小侍衛擔當得起的?這兩個侍衛還是被耶律隆緒叫出宮去打聽外邊的消息,他們知道耶律隆緒得知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勃然大怒。但是他們更怕的是,這些關於皇室的謠言,會不會要了自己的性命!


    “說!”


    耶律隆緒惡狠狠的盯著這兩個倒黴的侍衛。


    到底有人膽子大,一個侍衛壯著膽子說道:“陛下,這些坊間的謠言,做不得準。陛下龍體要緊,還是不要為了這些瑣碎的事情發怒了!”


    “瑣碎?”


    耶律隆緒自嘲的笑了笑。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人搞鬼。韓德讓的妻子死了。對外說是暴病身亡。雖然有很多大臣心裏都能猜出七八分,可是沒有人有證據,誰又敢在韓德讓和蕭燕燕的身後亂嚼舌根子?但是,坊間已經傳開了,那些話語說得格外不堪入耳。又說是韓德讓和蕭燕燕在耶律賢屍骨未寒的時候就勾搭成奸。又說是蕭燕燕為了達到長期霸占韓德讓的目的,毒殺了韓德讓的妻子。傳言愈演愈烈,將蕭燕燕幾乎說成是一個下半身動物。又將韓德讓描繪成一個精.蟲上腦的大臣形象。


    其實,蕭燕燕是不是和韓德讓發生了什麽關係,對於契丹人來說,並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可是,被這些傳言一說,就完全變了味道。將契丹王室染得一團漆黑,而這些八卦段子,讓每一個王族的成員都怒不可遏,卻毫無辦法。老百姓已經開始學著把這些段子當成每天飯後茶餘的必談。


    “朕不得不怒啊!”


    耶律隆緒雖然隻有十二歲,可是他畢竟已經坐上了遼國皇帝的寶座,在這個位置,他才是天子,他才是整個遼國的統治者。任何可能動搖到他的根基的言論,都必須抹殺下去。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是漢人說過的話!”


    其中一名侍衛好歹念過幾天書,掉了個書包。


    耶律隆緒冷眼看著這個不識趣的侍衛:“朕說過要堵住天下人的嘴了嗎?你們的腦子裏不知道裝的都是什麽。馬上吩咐下去,朕要去太後寢宮!”


    兩個侍衛麵麵相覷,這,難道是遼國的皇帝要和太後正麵衝突了嗎?那樣的結局讓這兩個小人物不寒而栗,隻是在腦子裏一閃而過,卻不敢再想。耶律隆緒已經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宮殿,侍衛急忙爬了起來,跟在皇帝的身後,一群太監宮女都跟了上來。擺開了皇帝的儀仗,朝太後寢宮走去。


    蕭燕燕沒有在妝扮自己,也沒有在對影自憐。她正忙著處理如山的公文,南院那裏發來的最新軍情,北院那裏的部族動向。契丹是個大國,正因為大,各個地方的事情都要處理。眼下已經到了深秋,再過就是冬天。誰也不敢預知老天爺的事情,今年,大漠是不是會出現雪災?一旦出現災情,那朝廷是不是有足夠的力量去拯救那些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子民?宋人會不會有新的動向?謝慕華那廝在雁門關,滿城又被李繼隆給守得密不透風,想要去宋境劫掠一番補充一下國庫,也是行不通了。而朝中許多大臣被韓德讓給去了職,王族管轄的事情也不少,這些空白都要馬上填補上來,不能讓大遼國這台機器出現不能運轉的局麵!


    蕭燕燕放下手中的毛筆,雙手撫上額頭,輕輕的將兩邊的太陽穴按著。那些知根知底的宮女,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站在太後的身後,給太後溫柔的捏著肩膀。她們伺候了半天,知道蕭燕燕已經足足三個時辰都沒有站起來過,一直埋頭在如山的文案之中。這樣的勤政皇太後,實在是從來都沒有遇到過!


    “皇上駕到……”


    太監的喊聲尖銳而又怪異。蕭燕燕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采。一個稚氣未脫的皇帝,大步走進了太後寢宮,滿殿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耶律隆緒對著蕭燕燕拜道:“參見母後!”


    “起來吧!”


    蕭燕燕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


    耶律隆緒站了起來,冷聲吩咐道:“其他人都出去吧,朕和母後有事要談。”


    宮女和太監們哪裏還敢停留,急忙收拾了東西,一溜煙的從寢宮跑了出去,方圓五十丈之內都不敢有人停留。耶律隆緒年紀雖然不大,可是契丹人體魄強勁,他身材已經快和蕭燕燕一般高了,膀大腰圓,顯得極為健壯,臉上稚氣未脫,卻已經有了帝王的威嚴。耶律隆緒看著自己的母親:“太後,可知道近來上京城裏傳說的話語?”


    “知道!”


    蕭燕燕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那又怎麽樣?”


    耶律隆緒到底還是個孩子,在自己的母親麵前徹底爆發了,嘶啞著嗓子吼道:“母後,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已經是大遼國的皇帝了。我知道,什麽事情我都知道。韓德讓現在每天都要進宮,夜夜都在太後寢宮過夜。宮中的侍衛、太監、宮女,沒有人不知道。許多人都在背後說三道四。現在就連民間都已經傳開了。還說你們合謀毒殺韓德讓的妻子。母後,孩兒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也隻有在蕭燕燕的麵前,耶律隆緒才不用一口一個朕的說話。那是他的母親,這一張小臉已經激動的有些扭曲,臉上的肌肉控製不住的開始跳動,耶律隆緒雙手緊緊捏成拳頭:“告訴我,這是為什麽?”


    “你想知道為什麽?”


    蕭燕燕淡淡的笑道:“這本來就是我的意思。韓夫人,是我命人下的毒。她是我的障礙,我必須要掃除她!”


    “母後,你就這麽缺男人嗎?”


    耶律隆緒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叫了起來:“父皇還屍骨未寒,你就在太後寢宮亂來。韓德讓他到底是個漢人,你是萬金之軀,他怎麽配跟你……”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蕭燕燕已經快步搶到耶律隆緒的麵前,狠狠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那張帶著怒氣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蕭燕燕冷眼看著自己的兒子:“你是皇帝,可是你已經會做皇帝了嗎?”


    蕭燕燕轉身從桌子上抽出一份奏折,扔在兒子的麵前:“你看看,這是南京的奏折,那裏今年糧食欠收,大遼國有數百萬子民要吃飯。南京是我們大遼國控製之下,唯一可以產糧的地區。糧食已經欠收了,大漠的牛羊今年卻感染了瘟疫,不知道死了多少,肉也吃不得。看今年的天象,司天監預測冬天會有雪災。我來問你,大遼國的子民,這個冬天要怎麽過去?朝廷拿什麽養活他們?”


    “說,你是皇帝,你來告訴我!”


    蕭燕燕一旦發怒,就算是百煉精鋼也要化成繞指柔。更別說是在她的積威下長大的兒子。耶律隆緒長大了嘴巴,啞口無言。


    “你不會?”


    蕭燕燕嘲諷的笑了笑,又取過一份奏折,打開來念道:“之前查北府二十三名官員意圖不軌,其中十一人已經判了斬立決,夷三族。另十二人充軍。這二十三個官位,你告訴我,要誰來做?”


    耶律隆緒依舊是長大著嘴巴,看著自己的母親,搖了搖頭。


    蕭燕燕的語氣漸漸緩和了下來,走到耶律隆緒麵前,用她溫熱的手掌摸著兒子的臉龐,緩緩的說道:“皇上,你要知道,治理天下,並非一件簡單的事情。像這樣的公文,是你每天都要麵對的。你不能錯。你一旦錯了,大遼國可能就要餓死許多百姓,就會有許多力不能及的官員坐上高位。他們造成的危害,十分可怕。你必須要學著處理。母後隻是暫時在代你處置。等你長大了,大權肯定是迴到你的手中!”


    “母後是一介女流,隻想看著你長大,在龍椅上坐的穩穩當當的。把大遼國千秋萬載的延續下去。把我們的疆域擴展到天涯海角。讓南方富饒的田野種上我們大遼國子民需要的糧食。讓北方廣闊的大漠,成為大遼國的鐵騎馳騁的天地。”


    蕭燕燕溫柔的說道:“皇上,可是,現在你的肩膀還不夠堅強,你還不能挑起這副擔子。”


    “那,母後……”


    耶律隆緒顯然吃不消蕭燕燕這樣打一巴掌再給幾個蜜棗兒的招數。


    蕭燕燕苦笑一聲:“母後也不可能一個人就挑起這副擔子。你要知道,休哥和斜軫,是我們大遼國的兩大支柱。有他們兩人在,大遼國就不會被人打敗。他們站在你的身邊,就是你龍椅下的兩支椅腿。另一支椅腿,就是你的母後。我會全力支持你。而還有一支關鍵的椅腿,是韓德讓!”


    “不要以為韓德讓沒有什麽本事!”


    蕭燕燕歎息道:“當初趙光義二十萬大軍圍攻幽州,要不是韓德讓拚死守住了幽州城。如今宋軍占據幽燕,進可攻退可守,我們大遼國怎麽可能還有現在的優勢?論文論武,韓德讓都是難得的人才。要不是他返京之後,迅速幫助母後控製了上京的局麵。你是不是能穩穩的坐在龍椅上都不好說!”


    “我不相信!”


    耶律隆緒反問道:“我還有休哥,還有斜軫,他們擁戴我,誰也反不了!”


    “你錯了!”


    蕭燕燕知道自己的兒子還小,對政治理解的還不夠深厚,便苦口婆心的對兒子說道:“休哥也好,斜軫也好,他們和我們一樣,是純正的契丹人,他們也是王族的成員。王族爭奪皇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當年,你的父皇,也不是皇位的繼承人。但是他搶先一步登上寶座,你才能有今天。如今,你父皇駕崩的消息傳出之後,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蠢蠢欲動。當王族開始爭奪皇位的時候,休哥和斜軫未必會有什麽異心,可是他們的部下就難說的很了。所以,我不能完全依靠皇族來鞏固你的龍椅,我需要一個漢人來做這件事!”


    “韓德讓不同,他是漢人,正因為如此,他可以對那些不服你的皇族痛下殺手。你讓休哥一夜之間砍二百多位皇族的人頭,他未必做得到,因為那些人是他的叔伯,是他的兄弟,是他的子侄。盡管他是忠心與你的。可是他也不敢保證一定就能下得了手。那些有異心的皇族不殺,你的寶座就不會穩。用人,就要用在最適合的地方。我不準休哥和斜軫進京,隻準他們在外圍給上京造勢。同時,用韓德讓來鞏固上京。這才是最佳的選擇。”


    蕭燕燕看著自己的兒子,低聲道:“明白了嗎?”


    “朕知道了!”


    耶律隆緒顯然漸漸恢複了當皇帝的感覺,看著自己的母親說道:“若是讓休哥和韓德讓調換個位置,上京就很可能會大亂。朕的帝位便來的不是那麽容易了!”


    “嗯!”


    蕭燕燕讚許的點點頭,接著說道:“宋人還在虎視眈眈。若是遼國內耗的太厲害,他們必然會乘虛而入。不說取得多大的戰果,一旦被他們拿下幽燕,我們遼國的處境就尷尬的很了。所以,上京一定不能形成太大規模的內耗。”


    “朕懂了!”


    耶律隆緒眼珠一轉,還是把話題繞到了最初:“可是,為什麽母後要殺死韓夫人呢?”


    “她是要死的,韓德讓與我有舊,我嫁給他,是心甘情願的。契丹的規矩就是這樣。母後可以改嫁。一來,了卻了當年的心願,二來,韓德讓會成為你龍椅下最堅實的椅腿。你要記住,一切為了遼國。”


    蕭燕燕的眼睛靜靜的看著耶律隆緒。


    “一切為了遼國!”


    耶律隆緒重複了一遍母後的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上京的謠言,十有八九是謝慕華搞出來的,這個漢人實在讓人很頭疼。母後也知道坊間的謠言實在不堪。可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總不能有人說就殺吧?謝慕華這個人的心思,母後到現在也捉摸不定,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別人不知道的?他憑什麽就以為自己一定能擊敗趙德昭?”


    蕭燕燕的秀眉擰在一起。


    耶律隆緒也搖了搖頭:“朕也很奇怪,趙德昭是皇帝,手下有龐大的禁軍,有無數官員,又有舉國的資源。怎麽會奈何不了一個大臣?謝慕華此人必有不臣之心。大遼國倒是可以利用這一點而進取。母後,咱們何不試著招降謝慕華?若是他擁雁門關而投,大遼國便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得了南朝關隘啊……”


    “皇上,不要想得這麽簡單,謝慕華官封少保,在宋朝已經是位極人臣。來遼國,咱們給他什麽?封王?就算給他封王,又給他實權嗎?給不了,他是不會來的。就像做買賣似的,咱們根本開不出他想要的價錢!”


    蕭燕燕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在宋朝已經得了不少軍心和民心,聽說江南的百姓到現在還拿謝慕華和如今的安撫使相比,這一比不打緊,簡直將現在的安撫使給比的一無是處。可想而知,當初謝慕華在江南是如何收買人心的了。江南,是宋朝的賦稅重地。那裏的民心所向,很大程度上就可以決定朝局的走勢了!”


    “一旦他獻了雁門關,就成了叛徒。辛辛苦苦打造的形象毀於一旦。不再見容於天地。這樣的虧本買賣,他是個聰明人,怎麽會做呢?”


    蕭燕燕歎息道。


    耶律隆緒的聲音漸漸變冷:“朕知道,謝慕華將五萬大軍放在關外,不如……命北院大王出兵,趁謝慕華不備,將他的五萬大軍給吃下去。讓他腹背受敵……”


    “休哥?他已經在謝慕華手下吃過一次虧了!”


    蕭燕燕緩緩的搖頭道:“休哥是帥才,可他不夠謝慕華狡猾,不夠謝慕華陰險,也不夠他無賴。想吃掉謝慕華的五萬大軍。難。若是我猜的不錯,謝慕華應該是將這五萬大軍當做幌子,就像是烏龜一樣,躲在殼裏,我們的大軍一到,他就馬上縮迴關內。跟著就朝趙德昭要錢要兵!趙德昭又不能不給他,因為大遼的大軍已經到了。算到最後,成了我們幫謝慕華了,那多不值得?”


    “那母後的意思是?”


    耶律隆緒問道。


    蕭燕燕遙望著宮外的浮雲,雪白的臉龐平靜無波,淡淡的說道:“等,等到謝慕華和趙德昭鬧得不可開交,鬧得筋疲力盡,我們再去收拾殘局。皇上,我們等不了太久。無論是謝慕華,還是趙德昭,都已經快要忍不住了。這個冬天,注定不是這麽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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