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夏風雲 第027章 固州之變


    城南頭的府衙門口已經聚集了許多老百姓,西北的邊民生活並不富裕,這些老百姓大多是穿著粗布衣服,天氣多少有些熱了,許多人索性就踏著草鞋,衣襟敞開。這固州的府衙門口掛著一張巨大的告示。識字的老百姓不是很多,有個五十多歲的老秀才正眯著眼睛一句句念給大夥兒聽呢!


    “從今以後,食糧為朝廷軍需,買賣皆需通過衙門。不得擅自與黨項人交易。”


    老秀才轉過身來解釋道:“鄉親們,這意思就是說,你們手裏的糧食,以前能拿去跟黨項人換青白鹽,換獵物,換他們的東西,以後就不能換了,隻能賣給衙門。隻是……”


    老秀才頓了頓,又迴頭看了看那告示:“衙門也沒說多少錢收啊!”


    “下邊還有呢!馬秀才,接著讀啊!”


    有人著急的叫了出來。


    “好好好。”


    馬秀才努力睜著老花眼看向告示:“食鹽由朝廷從內地供應,私自買賣黨項人青白鹽者,即為亂民。按律當誅……當誅……”


    馬秀才顯然是被自己嚇到了,又仔細的看了看,這才說道:“鄉親們,這青白鹽買不得了。朝廷說了,以後朝廷從內地給大夥兒送食鹽來,再像以前那樣跟黨項人換青白鹽,可就犯了王法,要被殺頭的。”


    “殺頭?”


    有個漢子叫道:“這是什麽道理,咱們不偷不搶,隻是用自己種的糧食跟黨項人換他們的青白鹽,有什麽不對?朝廷為什麽不讓咱們換?”


    “刁民!”


    衙門裏大步走出幾個官差來,為首一人耀武揚威,身上穿著是開封府禁軍的軍服,看官職應該是個帶刀虞侯,品級雖然不是很高,但是身份不同,從天子腳下出來的,走到哪裏也都是高昂著頭。他年紀不過三十許,留著兩綹小胡子,手按腰刀,翻著眼睛瞪著眼前這些老百姓,斥道:“朝廷是為了你們好。一群刁民,居然還不滿意。你們的糧食跟黨項人換青白鹽太虧了。從內地拉來的食鹽雪白雪白的,多好啊。比黨項人那些破爛玩意不知道強了多少倍。跟朝廷買,朝廷會坑你們嗎?再說了,你們的糧食賣給朝廷,朝廷也是按價收購。現在西北不太平,朝廷的軍隊在西北保護你們,需要軍糧。這買賣又不會虧短了你們,可笑無知刁民,朝廷一片苦心被你們看成驢肝肺,實在是愚不可及。”


    “官老爺!”


    人群裏有人喊道:“那咱們吃了一輩子的青白鹽,並沒什麽問題。好,就算讓咱們買朝廷的鹽,也就算了。可為啥,咱們要是和黨項人交易就算亂民,要殺頭呢?”


    那虞侯冷笑道:“好個無知的草包,老爺我再費口舌於你分說,黨項人如今殺官造反,在西北鬧得天翻地覆,朝廷接二連三派遣大軍前來鎮壓。他們是反賊,你們若是跟反賊做買賣,那自然是亂民,殺頭還是輕的。擔心株連九族。”


    這一番話嚇得一群沒有見過世麵的老百姓噤若寒蟬不敢作聲。馬秀才緩緩走上前去:“之前謝相公不是這麽說的,他隻是說咱們的糧食,願意賣給黨項人,或者願意賣給朝廷都行。價高者得!謝相公開出的價格也是極為公道的。咱們賣給官府,然後拿錢買東西,還有盈餘。可相公沒說賣給黨項人就是亂民、反賊!”


    那虞侯惱羞成怒:“相公?相公?你眼中隻有相公卻沒有皇上麽?這是皇上的主意,要爾等刁民知道朝廷的好意。一個個還執迷不悟。若是有什麽不滿,就進京告禦狀去吧。如若不然,你們盡管去原州城找謝相公訴苦好了。別說老子的話沒說在前邊,原州可正在打仗呢,你們不怕死就盡管去好了。”


    馬秀才黯然無語,他到底是讀過幾天書的人,知道朝廷這樣的高壓政策必然會被人利用。人心不足蛇吞象啊!若是朝廷官員從中漁利,壓低糧食的收購價格,抬高食鹽的出售價格,到時候苦的就是老百姓。可是他畢竟隻是一個沒有功名的秀才而已,想要說話,卻是人微言輕,隻得默默的退到一邊。


    那幾個開封府來的禁軍,大搖大擺的走到告示前邊,指著那紅紙告示叫道:“以前謝相公說的什麽,都不算了。這是皇上的意思,爾等日後照辦就是,若是違抗了皇上的旨意,殺頭抄家,就等著好了。”


    小小屁民如何能和官府相抗?這些老百姓看著穿著軍服帶著武器的禁軍,隻得咬牙吞聲。那虞侯正要帶人離開,忽然街口傳來一聲暴喝:“我等黨項人又怎地了?為何要收了我們的買賣?”


    一大隊黨項人從街口轉了過來,這些人幾乎已經被漢化了,皮毛衣服是不穿了,臉上的胡須也學著漢人剪得頗為斯文,身上華麗的綢布衣服彰顯著商人身份。為首一條大漢,身高七尺,膀闊腰圓,氣唿唿的就帶人走了過來,問那虞侯:“我等雖然是黨項人,卻也是大宋子民,從來都是奉公守法,交足了錢糧,可沒有短缺過。如今那什麽彌德超大人一道命令,就要關了我們的商鋪,卻是為何?”


    原來,彌德超得到聖旨,又有趙普暗中授意,從開封府來的時候就帶了一群親信,進入懷州地界開始,就吩咐這些親信先到各處邊界州府去,傳達命令,率先執行。就算到時候謝慕華想要有什麽動作,自己的人手也已經把朝廷的命令推廣了下去,也不怕謝慕華還能翻個天出來。傳達聖旨是一迴事,同時就開始執行也是雷厲風行,絕不怠慢。


    那虞侯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現在西北亂成這樣,不就是你們黨項人搞出來的麽?一個個還在這裏裝什麽?你們開的鋪子,要麽就是代為收購糧食,買賣青白鹽,要麽就是用皮毛換布匹。這些如今都是軍需物資,買賣不得。爾等日後就可以在家享清福了,要真是大宋的順民,就乖乖待在家裏,不要和造反的李繼遷等人聯係。否則的話,我大宋的禁軍能在西北戰敗李繼遷,還製服你們這些跳梁小醜?”


    黨項大漢氣得指著那虞侯道:“好,就算糧食、食鹽、布匹都是軍需物資,那為何我們開的飯館、雜貨店,也都要關門?這卻是什麽道理?朝廷是不叫我們黨項人活了麽?我們自己做生意養活老小,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謝相公也說過,隻要奉公守法的人,無論是漢人還是黨項人,都是大宋的子民,一視同仁。怎麽?如今朝廷要說話不算話麽?”


    “口口聲聲都是謝相公?”


    那虞侯怒道:“我呸,謝慕華還不是西北王呢。什麽都是他說的,他能代表朝廷麽?你們這些刁民,這些黨項叛逆,是不是存心跟朝廷作對呢?”


    那條黨項漢子也暴怒起來:“怎麽?謝相公就不是大宋的官員了麽?他是樞密副使,在西北,他的官最大。他的話怎麽就不算數了?這算什麽道理?你說什麽朝廷的命令。我們也是大宋的子民,奉公守法,按時交稅,憑什麽就不讓我們做生意?大宋也不僅僅隻有漢人這一個民族吧?那交趾呢?嶺南呢?高句麗呢?是不是朝廷都不要咱們外族人了?”


    帶刀虞侯惱羞成怒,指著那漢子罵道:“反了,反了,來人,把這廝給我拿下,押到大牢裏好生拷問。”


    身後幾個禁軍官兵一聲吆喝就走了上來,那黨項漢子怒喝一聲:“我犯法了麽?哪個敢來拿我?”


    虞侯“哐啷”一聲從腰間拔出長刀,架在那漢子的脖子上:“作死麽?給老子跪下。”


    “我不跪!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是你們漢人的話,我跪天地,跪君王,跪父母,為何要跪你小小一個芝麻官?老子隻要行的端,坐得正。就不怕你們!”


    那漢子吼道。


    這時,街上的人已經越來越多,許多黨項人和漢人都聚攏了過來,眼巴巴的看著兩人對峙。那虞侯更覺麵子掛不住,叫道:“老子叫你跪,你就得跪,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


    “我看你敢?大宋沒王法麽?”


    那漢子雙目圓瞪,怒不可遏。


    “刁民!”


    虞侯怒吼一聲,雙手用力握住刀柄,一腳踢在那漢子的腰間上,鋼刀玩出一個刀花,雪亮的刀身在陽光下刺得眾人雙目一閃,卻沒想到,那鋼刀竟然真的落在黨項漢子的胸口。隻聽一聲慘叫,一股鮮血狂飆而起,落在地上,透著猩紅的顏色。


    “老子殺了你!”


    虞侯一不做二不休,橫刀朝那漢子的脖頸砍去。這一次,那漢子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倒臥在血泊中。


    虞侯還刀入鞘,冷冷的對身後那幾個禁軍說道:“你幾人都看清楚了,那廝要奪我腰刀,想殺官造反。我這也是迫不得已才傷了他的性命。”


    “的確如此!”


    那幾個禁軍唯唯諾諾的說道。


    “放屁!”


    那虞侯一抬頭,卻見聚集著的老百姓,無論是漢人還是黨項人,一個個眼睛裏都像是要噴出火來似的,一雙雙拳頭攥的緊緊的。他不禁顫聲道:“你們……想作死麽……”


    隻是,同樣的一句話,卻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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