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後,姚灣村每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盼著電燈早一天點上,這早一天過年,就是革命化的春節也願意,起碼在吃的上虧待。


    姚灣村抽調了一小隊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為架線接電的人員做好後勤保障工作。


    其他社員繼續奮戰在田間地頭,興修水利,好在一場不期而遇的大雪,讓莊稼人喘了口氣。不過依舊閑不下來,這不天剛剛放晴,姚長海帶隊,帶著社員們抬著豬,去了公社收購站交官豬了。


    “爺爺,爹咋還沒迴來。”妮兒坐在炕上抓著姚爺爺的胳膊問道。


    “想爹了!”姚爺爺笑著問小孫女道。


    “想!”妮兒重重的點頭道。


    姚長山挑開簾子走了進來道,“爹,姥爺,我迴來了。”一欠身坐到了炕沿上。


    “大伯。”妮兒看向他叫道。


    姚長山脫了鞋盤膝坐在炕上道,“乖!”他顯然剛才在簾子外聽見了他們的說話聲,“你爹去公社收購站交官豬了,這都一天,以往這時候也該迴來了。”


    “也許路不好走吧!雪天路滑。”劉姥爺說道。


    “爹,不會又被收購站那幫子牲口刁難了吧!”姚長山想起幾次交官豬的經曆,那個叫慘!至今還憤憤不平。


    “這是咋了,不是交了豬,過了稱,收了錢,不就結了,這有啥好刁難的。”劉姥爺不明白了,雖然他是獸醫,不過還真沒見過交官豬的情形。


    豬肉都是在淑英在食品門市部買的,菜是在蔬菜門市部買的,他老人家還真沒有去買過。


    “姥爺,您是不知道。”姚長山打開話匣子就刹不住車道。“往年我們為賣一頭豬,都是幾個人把豬抬上十幾裏路趕到公社收購站,這百十來斤的大肥豬。真把人能累死。那些豬一路上又是嚎、又是顛、又拉撒,到了站上如果賒秤。又得把人難個半死。”


    “賒秤?”妮兒插嘴好奇地問道。


    “就是不夠斤數!這活豬一般都是趴著吃奶,站著拉屎尿尿。這運輸的時候,把豬四肢捆起來抬著走。看起來躺著比站著舒服,實際上一路上豬拉不出來尿不出來,其實更難受。這樣運輸,再殺出來的豬肉不賒秤即出肉率高的意思。能多賣上幾斤肉。”劉姥爺解釋了一下,“莊戶人家的小聰明,人家收購站上的人也不傻。”


    聽到這兒妮兒明白這是明晃晃的‘注水’。有些業戶就給要宰殺的牲畜灌鹽水,或者吃加了鹽的飼料,這樣牲畜就會飲用大量的水,一般情況下可以增重3-4斤。


    這算起來還算厚道的,不厚道的見得實在太多了,簡直是喪良心、缺德。


    “嗬嗬……姥爺還真說對了。?我們傻乎乎的排著隊從日照三竿直到太陽西斜,那些收購員這才叼著煙卷從食堂吃飯出來。一個個走到豬跟前,伸出油膩膩的食指‘撲哧’一下,就能十分準確地戳到豬屁眼裏!接著,夾著拇指在豬尾巴上邊那塊肉厚的地方再使勁捏上大半天膘情。可是。不等他們把手指取出來,豬立即就會弓起腰努一陣子,不拉屎也嘩嘩地憋出一泡尿水!就別提憋了一天的豬了。那是屎尿齊出。”


    “嘔……”妮兒難受地幹嘔,擺手道,“大伯……”


    “小孩兒的胃淺,博遠他爹,不準說這個了,說這些惡心人的東西幹啥?”姚爺爺瞪了姚長山一眼道。


    “好不說,不說。”姚長山擺手道,“被收購員這麽一折騰,豬的肚子一下子就空了。就喊我們把豬抬去過磅,如果少一斤分量。你就是把好話說盡,求爺爺告奶奶的。就是給他們跪下,也不成。那也得拉迴去再喂十幾天。毛重不夠九十斤以上,人家一概不收。這是國家製定的生豬收購標準。”


    “這個放心,我粗略看著今年咱們村養的官豬,都夠,各家的孩子們為了養豬沒少打豬草,下工夫。”劉姥爺笑道。


    “嗯!都是好孩子。”姚爺爺欣慰道。


    “以前家裏窮,養的官豬不合格,人家讓把豬在抬迴來的時候,真是想揍收購站的人一頓的心都有。送官豬的時候,這豬吃過飽食,又被追攆捆綁了一天,驗不上再折迴來,放開後都不會站了,還咋個讓它去長膘?沒辦法,要賣錢就得喂,越喂人心越寒。一斤毛豬二等價是四毛三,黑市的一斤包穀粒多少錢?幾斤包穀能長一斤肉?說到底,要不是家裏那些洗鍋水倒了太可惜,一頭豬還能獎三斤平價肉票、一丈多布票的話,誰養這些八戒,它爺爺的真是吃飽了撐得!”


    “噗嗤……”姚長山的話逗的妮兒笑了起來。


    不在農村不知道,農村真窮,農民真苦,農業真危險。


    “現在想來,那些收購員個個都該戳幾刀子。可沒了他們,這些豬咋辦哩?雖說公社收購站那些收豬員把人能刁難死,可社員家戶私養的豬最後大多都能上了‘任務’,換成一疙瘩錢打點家用。”姚長山大人有大量地笑道,“人家也是照章辦事。”


    “豬迴來了。”妮兒耳朵微微一動道。


    “這豬不可能迴來,要迴來也是你爹迴來了。”姚長山趴在窗戶上朝外看道,“爹,小幺沒迴來。”


    “蹬蹬……”姚振遠跑了進了院子,邊跑邊喊道,“爺爺,爹,豬都迴來了,豬都迴來了。”


    “爺爺,姥爺,爹,我小叔迴來了,不過這豬都又抬迴來了。”姚振遠一口氣快速的說完,才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怎麽迴事?”姚長山看向姚爺爺道,姚爺爺也是一臉的疑惑,“這豬絕對夠重量了。”


    “看看去。”劉姥爺挪了兩下,起身下炕。


    “太姥爺,抱抱。”妮兒朝他伸出了手。


    “好好,穿衣服,咱們一塊兒去。”劉姥爺先給妮兒身上裹嚴實了,戴上兔皮帽子,穿上木靴子,拉著妮兒就出了門。


    “姥爺,姥爺,棉襖。”姚長山拿著劉姥爺的大棉襖追了出來。


    劉姥爺笑了笑穿上了棉襖,其實他現在寒暑不侵,不過長山的好意他不能拂了,穿上了衣服。


    三大一小匆匆的朝打麥場上走去。


    到了打麥場一看,一百多頭豬都躺放在地上,一大片可真是蔚為壯觀。姚灣村是五百多戶,等於是每五家裏有一家養豬。


    “長海,咋迴事?”姚爺爺走過去問道。


    姚長海剛剛把情況給姚滿耕詳細的說了一遍,聽見姚爺爺叫,就走了過來道,“爹、今年入冬以來,外邊到處鬧武鬥,山貨一時運不出去,收購站也停止了往年那種攤派收購生豬的任務。所以我們就又把豬給抬了迴來。”


    山貨是供銷社拉桃脯時,直接就拉走了,所以這段時間忙的,誰也沒太在意收購站的事,結果就出岔子了。


    “那咋才迴來。”劉姥爺問道,“他們不收豬也不是今兒才不收,你們怎麽現在才迴來。”


    “姥爺,這段日子我們忙著上工,都沒怎麽顧及外麵的事,他們不收豬我們也不知道,就這麽傻乎乎的在外麵等。剛下過雪,來往的人都少,所以等問清楚情況後,我又去公社問了問,人家讓咱自行解決一句話把我給打發迴來了。”


    “這一頭豬少說一百來斤,每戶人家少說損失五十塊錢。”姚長山擔心地說道,“這要是在拉迴豬圈裏,養著頭很費食的大肥豬,可咋整啊!”


    為了能把這些寶貝變成買油鹽醬醋的錢,社員們個個都為此發起了愁。


    “那現在咋辦?”姚長山問道。


    “還能咋辦,養著唄!要是大隊長同意宰殺的話,咱家今年就過個肥年。”姚長海嘴邊泛起苦澀的笑意,“隻是苦了其他人了,不是誰都像咱們家似的。”


    “聽聽大隊長怎麽安排吧!”姚長海說道。


    與其他人的想法一樣,大家都看向站在石碾子上的姚滿耕,一時間他也沒有好的辦法,“這樣吧!各家的豬先都弄迴去,別凍死了。這兩天我一定給大家想到辦法。”


    社員們也沒辦法,隻好抬著各自的豬迴家,總不能凍死在這裏吧!


    當晚十來個小隊長和大隊長又齊聚在祠堂的辦公室裏,辦公室放著也大大火盆紅紅的火焰也暖不熱現在冷颼颼的心。


    姚滿耕拿燒火棍子扒拉著火盆,“致遠娘,這一次咱們損失多少。”


    三大娘一激靈立馬迴道,“大隊長,少說損失萬把塊錢。”


    “這下子誰家今年養豬,這分桃子錢還沒有捂熱呢,就長翅膀飛了。”姚滿倉心有戚戚道。


    姚長海把在公社聽到的說了一下,“大隊長,再匯報一個不好的消息,由於收購站不收官豬了,有些村的豬疏於管理,已經鬧了起豬瘟。”


    得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了,真鬧起了豬瘟,連吃都沒法吃了,那可是糟踐東西了。


    姚滿耕把燒過棍子一扔道,“殺豬,先殺養得肥的超過二百斤的。”他接著又道,“光彈兒,不把梆子敲起來,讓大家做好防疫工作,別心灰意冷,別豬還沒殺呢!病了可咋整啊!”


    “是,大隊長。”光彈兒應道,起身就出去,借過打更的梆子,就敲了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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