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幼梅羨慕看著他們道,“你們現在真幸福,還不用天天背書。”


    “我們逃得了嗎?估計也快了。”姚長海哭笑不得道,“你還怕背書。”


    “不是怕,而是天天背同樣的,唉……膩味。”連幼梅小聲嘀咕道。


    “她媽,慎言!”姚長海板著臉道。


    “知道了,這不是自己家嘛!在農場我都不敢說話,生怕一句話不對。”連幼梅歎息道,“這日子過得真憋屈,真像是文字獄。”


    嚇得姚長海趕緊捂住她的嘴巴,“你怎麽越說越來勁兒了。”姚長海低聲嗬道。


    “唔唔……”連幼梅拍著他的手,搖搖頭。


    “不說了,不說了。”連幼梅搖頭輕笑道,“早些睡吧!晚安姥爺,晚安妮兒。”


    姚長海彎腰端起洗腳水,“姥爺,妮兒早些睡吧!”


    “晚安!”妮兒看著兩人道。


    夜漸漸的深了,燈漸漸的熄滅,真得能睡著嗎?


    妮兒躺在炕上卻是思緒翻騰,這些膽大的小子們,其實要藏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容易的很,空間裏一丟,但卻不現實。


    因為這不是一家兩家的事,就已知的已經三家了,而貼封條、語錄這樣可操作性更強,運作的空間更大,所搶救下的就不是一家一戶了。


    主要還是革命小將所作所為不得人心,引起了老百姓強烈的反對,不能力敵,還不行智取啊!


    迷迷糊糊中,妮兒漸漸的睡著了。


    入定中的劉姥爺睜開了眼睛,幽黑的雙眸迸射一道精光。他訕笑地搖搖頭,在胡思亂想什麽?應該不是有意為之吧!即便妮兒在聰敏,不可能。閉上眼睛的他重新又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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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夢大家夥兒早早的起來,熬上一大鍋黃糊塗,在烤幾個地瓜。配上鹹菜,這就是今兒一天的飯了。


    姚致遠他們抬著樟木箱子天不亮,趁著村裏人還沒有走動之際,就來了。


    “汪汪……”大黃一見有人來。待看清來人後,又無精打采地趴窩在門口。


    唉……還以為是外人,能在主人麵前表現一番,好枯燥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大顯身手。


    “嘿嘿……早安,太姥爺麻煩你了。”姚致遠不好意思地笑道。“早安,小嬸。”


    “早安!”坐在劉姥爺懷裏的妮兒朝他們擺著手笑道。


    “呀!知道我是誰嗎?”姚致遠捏捏她的白白的胖乎乎的肉包子臉蛋兒道,唔!難怪小姑喜歡揉妮兒的臉蛋兒,軟乎乎的這手感真好。


    “致哥!”妮兒露出一個燦爛地笑容叫道。


    “你倒是會省事!”劉姥爺搖頭輕笑道。


    “那我呢?”姚軍遠不甘落後,指著自己問道。


    “軍哥。”


    “太姥爺。妮兒……怎麽分辨的這麽清。”兩兄弟驚訝問道。


    “妮兒聽力非常的好,過耳不忘,聽過一次就記住了。”劉姥爺驕傲地說道。


    “太姥爺,我們有什麽可幫忙的,您就盡管吩咐。”姚致遠拍著胸脯道。


    “說真的。你們真是讓我吃驚!真是沒想到……”劉姥爺笑道,“坐吧,天還沒有亮,現在也幹不成。”


    姚致遠撓撓頭,“老實說,我自己也沒想到……這還多虧了夏穗感冒,連醫院都被波及了。讓我的感觸頗深的。”


    挑開簾子的姚長海扔掉手中的木盆抓著姚致遠胳膊道,“夏穗感冒了?”


    坐在灶台前的連幼梅,手中的燒火棍子一頓,看向姚致遠。


    被他們灼熱的眼神盯著,姚致遠縮了縮脖子道,“呃……我有說嗎?”


    “你小叔我的耳朵沒有問題。別給我裝鵪鶉。”姚長海鬆開他,坐在長凳上道。


    “我也聽見了。”連幼梅說道。


    “哥,你就說了吧!”姚軍遠如機關槍似的地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後還多虧了太姥爺的無意中說的五虎湯,不然我們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罪。”


    “你們喲!這一趟出去可真是遭老罪嘍!”姚長海拍拍他肩膀道。雖然家裏窮困,可孩子們也沒有受過什麽大罪。


    “小叔,沒那麽嚴重啦。”姚致遠微微一笑道,“就當是一種磨練,我的體會更深。”


    “喲!都體會到什麽了。”姚長海挑眉好笑地問道。


    “生活的世界風吹浪打,人就像一棵小草,不管你是不是願意,都要時常受到風吹日曬,想平靜安穩地度過是不可能的。現實中,對於我們來說,是一種經曆,一種磨練,也是一種考驗。”姚致遠接著說道,“我們隻不過提前接受暴風雨的洗禮而已。”


    劉姥爺微微頷首,雖然對孩子們來說有些早,過早的知道了現實的世界,不過他們的父輩,比他們還小的時候,可是扛起槍、拿起刀,鬧革命了。


    孩子們的表現,真是給了他意外的驚喜,他是滿意的不得了。


    姚長海好奇地問道,“致遠你們到底是什麽派別啊!一方是堅決保衛紅色政權,稱之為保皇派,一方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打倒反動權威,稱之為造反派。還是逍遙派……”


    “打劫派?”妮兒突然出聲道。


    “噗……哈哈……”姚長海先是一愣,笑彎了腰,“哎喲!我的閨女喲!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其他人也笑彎了腰,“打劫派,真虧你想的出來。”姚致遠捏捏她的臉頰道。


    “不過,還真貼切是吧!哥!”姚軍遠笑著說道,一點兒都不介意妮兒這麽說他。


    姚致遠雙手交握放在八仙桌上,不疾不徐地說道,“出身於無產者家庭的人加入了保守派組織,三分之一家庭出身不好的或出身一般的人,加入了造反派組織。至於我們,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個派別。”


    姚致遠接著說道,“革命小將成份複雜,除去高幹子弟,其中絕大部分是‘紅五類’子女。他們自以為血管裏流淌著紅色的血液,天生是革別人的命的人。但是他們不象高幹子弟經過十幾年的熏陶,有了高貴的氣質,他們更像魯迅筆下造反的阿q。有著一種莫明其妙的優越感。”


    “哈……我看人還是分著三六九等,我們這一隊,不就沒有人接納嗎?”姚軍遠嘟著嘴道。?


    姚致遠看著大家繼續說道,“另一部分則是以前革命的對象——“黑五類”、“黑七類”的狗崽子們。他們很特別,很矛盾,很瘋狂,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劉姥爺則道,“五十年代末以來,一個接一個如同車水馬龍般的運動,頻繁地製造了一批又一批‘百分之五’。同時也製造了‘百分之五’們的後代:一批生下來就開始蒙受岐視和侮辱的孩子。從懂事時起,他們便感覺到自己的臉上刻著兩個無形的紅字:賤民。?


    他們大都崇尚知識的力量。卻不得不持久地、默默地反思自己,以證明自己在脫胎換骨。他們在內心裏鄙視某些泥腿子子弟的無知,卻又不得不整天擠出謙卑的笑臉,討好般地望著那些天生優越的孩子。並且千方百計地‘靠攏組織’。?


    從學校組織吃憶苦飯,到聽老工人、老貧農訴血淚仇……每一次他們總是猶如芒刺在背。無數嚴峻的事實提醒他們,‘有成份論’是鋼鑄鐵打,‘不唯成份論。重在政治表現’是紙糊篾紮。他們最大的安慰是聽說毛主席也是富農出身,周總理的家庭是剝削階級家庭。但是這種‘聽說’,除了給他們心理上一些安慰外,絲毫不能給他們任何實際意義。?


    他們最大的痛苦是被要求與反動家庭劃清界線。那是一種分裂的二重人格:一邊得像狼崽了一樣嘶咬自己父母心頭上的血淚傷痕。另一邊又得像小羊羔似的靠父母養活。?


    運動來了,好象是給了他們一個出氣的機會。各種兵團、戰鬥隊、司令部之類的組織猶如雨後春筍,在這片黃土地的各個角落冒了出來,有的甚至一個人也能成立個‘司令部’,拉起一個山頭。幾乎所有的人,都再也按捺不住要躍躍欲試了。?”劉姥爺一口氣說完。孩子們半天沒有反應。


    “好厲害,好厲害。”姚致遠滿眼小星星地看著劉姥爺道。


    “一般,一般!”妮兒毫不謙虛道。


    “噗……”姚長海抱過妮兒道,“她媽,咱家妮兒這是跟誰學的。”


    “還能跟誰學的。跟我學的唄!你是想這麽說的吧!”劉姥爺笑眯眯地說道。


    “姥爺……”姚長海笑了笑道,“現在正是妮兒學說話的時候,多說話是好事,我隻是納悶妮兒這話接得也太合拍了吧!”


    妮兒滿臉黑線,劉姥爺卻道,“妮兒聰明唄!”在他老人家眼裏,妮兒幹啥都是好的。


    “瞎捉摸什麽?我看呀就是瞎貓撞見死耗子了。”連幼梅起身道,“飯做好了,致遠和軍遠留下吃飯吧!”


    “不了,家裏給做飯了。”姚致遠拉著軍遠朝外走去,“我們一會兒再過來。”


    “不用送了,不耽誤小叔你們吃飯了。”姚致遠他們很快就消失在大門外。


    吃完飯,收拾停當後,“我去請假,然後直接去縣城。”連幼梅蹬著自行車走了。


    “姥爺,我抱著妮兒走得了,別讓她給你們搗蛋。”姚長海說道,“你也方便裱糊字畫。”


    “乖!”妮兒乳聲乳氣地說道。


    “我知道你乖,不過今兒跟爸爸走。”姚長海給妮兒穿上外罩,帶上虎頭帽子,抱著她就出了家門。


    哼哼!抗議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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