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下摔得不輕,好在是腳先著地才撿迴一條命,比較重的傷勢集中在手和腳部,尤其是左腳,旬旬都不能碰,也不知道傷到何種程度,是不是斷了骨頭。其餘的位置多半是擦傷和劃傷,但也夠他受的,連惡毒的話說出來都有氣無力的完全喪失了殺傷力。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還歹毒的女人,自己沒事了就一心想著往上爬,要不是我看穿你的伎倆,你……”


    隻聽見清脆的劈啪聲響起,兩記重重的耳光不折不扣地招唿到池澄的臉上。


    這是旬旬確認他沒有生命危險後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她長期以來的願望。


    池澄愣了幾秒後頓時炸了:“我cao你大爺!”


    “我大爺早死了,你要是找他的話,我先給你鬆鬆筋骨。”


    假如曾毓知道三年之後旬旬在這樣的qing況下給她報了一箭之仇,不知會作何感想。


    “你他媽……我cao,你還打!”


    池澄的臉再度偏向另一邊,bào怒地想要還以顏色,剛一動就痛得他汗與淚俱下,氣得差點兒沒昏過去。


    旬旬說:“你再敢吐一個髒字,我就再給你一巴掌。你不是最恨別人打臉嗎,我倒覺得你缺的就是這個!”


    “我……”


    這一次在旬旬的手落下之前,池澄明智地將下一個字硬生生地咽了迴去,同時吞下去的還有滿腔怒火和憋屈。他知道她是認真的,他說得出口,她就打得下手,自己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境地,再耍狠隻會吃更多的苦頭。


    他不說話了,斜著眼冷冷地看著旬旬。


    又是劈啪兩聲連響。


    池澄徹底崩潰,“不說話也打?你到底要怎麽樣?”


    “這兩下不是說髒字,是因為你太可惡了,相對你做出的事,一點兒也不虧。”


    “那你打死我吧,這樣大家都痛快了。”池澄扭頭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他的願望很快得到了滿足。


    “……你真打?我cao,算你狠……你再找試試看……好了,別打了,求你了行嗎,我痛死了!”


    池澄這下終於沒了脾氣,胸口急促起伏著,眼裏沒了兇狠,臉火辣辣的,說話都含糊不清,可憐兮兮地一個勁地用下巴示意她體察她自己的傷勢。


    旬旬這才去看自己的手,上麵也全是血,但並非是從池澄臉上沾染的。她被他帶著摔下來時就傷到了手背,爬下來又太急,被灌木枝條紮得手心全是刺,當時渾然未知,現在才感到鑽心的疼。


    她站了起來,一瘸一部署地走開。


    “喂,你去哪兒?”池澄慌了神。


    旬旬不理他,四周搜尋,終於找到了一根結實的長樹枝,走到前方的崖壁上奮力將掛在技頭的背包挑了下來。


    如果說剛才她還有爬上去的可能的話,這下就徹底得打消那個念頭。下來容易上去難,早在她腳落地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大概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不管池澄是死是活,傷得怎麽樣,最明智的方式都是她先脫身,再到安全處求救。她是打算那麽做的,但是某一個瞬間,她忽然覺得恐慌,當自己和救援的人們再度趕來時,他是否還能口出惡言?她怕他死在自己求救的路上,那麽就連賞他幾巴掌的心願也永遠成了奢望。


    他們所在的位置在斷崖下一小塊相對於平緩的地方,從這裏看過去,往上爬不太可能,但還有坡度可以嚐試往下走,也許能迴到另一端的棧道或是附近的村莊,但首要的前提是必須雙腳便利。池澄一時間是絕對走不了路,旬旬自己腳上也有輕傷,帶上他往前走更是絕無可能。這裏偏離了棧道,完全是荒山野嶺,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走過,地形又十分複雜,時而有可以攀緣之處,時而又光禿禿的無比陡峭,最要命的是天色快要徹底黑下來,有些地方糙長得比人還高,根本看不清腳下,要是一不小心再踏空一次,那就徹底完了。


    旬旬在池澄身上四處摸索,池澄嘴賤,哼哼唧唧道:“這個時候你還不放過我?”


    謝謝間旬旬找到了他身上的手機,果然和她的一樣沒了信號。她嘆了口氣,走到池澄頭朝的方向,雙手拖著他往外挪。池澄碰到傷處,不住的齜牙咧嘴,又不敢再招惹她,隻好問道:“你要把我拖去埋了?”


    旬旬喘著粗氣,顧不上出聲,一直將他挪到滿意的位置。


    “這裏風水怎麽樣?”池澄靠著她塞到他背部的包,柔軟舒適的觸覺簡直比五星級酒店的大chuáng更為美好。


    她用包裏翻出的濕紙巾小心地擦拭他臉上的傷口,半晌才迴答道:“你要是死了,反正也斷子絕孫,埋哪裏不是一樣?但躺活人的話這裏背風,晚上沒那麽冷,又不會被上麵摔下來的石頭砸死……不過山洪bào發的話就難說了。”


    “你會不會說點兒好話?”她清理到池澄頰上最深的一道傷口時,他疼得不時發出嘶嘶聲,忽然品出了她話中不對勁的地方,“什麽,你說我們可能在這裏一個晚上?不是開玩笑吧,難道沒有人發現我們失蹤了,立刻組織大夥出來搜救?”


    旬旬用同qing的目光看著他。


    “那總可以大聲喊人吧,說不定有人聽見……110都拔不出去……你為什麽要跳下來呀!你爬上去找人的話說不定我們已經得救了。”他一聽自己滿身是傷卻還不知道要在這鬼地方待多久,見到她後安放下來的一顆心又重新慌了起來。


    旬旬也不願意再làng費唇舌和他辯解。她帶有一個簡易的小醫藥包,裏麵有帶碘酊的藥棉、紗布、抗生素和創可貼。


    “我靠……別打,‘靠’字不算髒話!”池澄用肢體語言示意自己是往背包上‘靠’。


    “天黑了怎麽辦?留在這鬼地方不摔死都被嚇死,保不準有什麽猛shou出沒。還有,我不喜歡蛇!”


    “怕就怕,說什麽不喜歡。”旬旬不留qing麵的拆穿他,“與其考慮野shou的問題,你先擔心糙裏的蟲什麽的吧,有些毒蟲是會從衣服的fèng隙裏鑽進去的……”


    “我就不信你不怕!”池澄縮了縮,又是一陣皺眉,“我的腳是不是折了?臉上的傷口有多大?整個人看起來會不會很恐怖?你就這樣在我臉上打補丁,我怎麽見人?”


    要不是擔心創可貼的數量不夠,旬旬恨不得給他的嘴上也來一張。她實在受不了池澄對自己臉部的擔憂,又扔給他一麵小鏡子。


    池澄拿起鏡子,左照右照,繼而又看著小鏡子嘆為觀止,“趙旬旬,你的包裏到底還裝了什麽?”


    旬旬繼續翻出一次xing雨衣、少量飲用水、手電筒、針線包、gān糧、打火機、哨子、瑞士軍刀,居然還有一個指南針。


    池澄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平時包裏也有這些?老實說,是不是上山的時候你就做好了被我扔在荒山野嶺的最壞打算?”


    旬旬答道:“這算什麽最壞打算?還比不過被你哄去賣腎。”


    “你行……”池澄承認比yin暗自己和她還差了一大截。他低頭吃她扔過來的壓縮gān糧,冷不丁又問道:“那你還來?”


    旬旬淡淡道:“我不是神棍和合法賣yin者的混血兒嗎?既然有可能找到條例合適的寄主,為什麽不來?”


    池澄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吭聲。旬旬也樂得靜下來,趁天還沒有全黑,用fèng衣針一下一下地挑掌心的刺。


    不知道艷麗姐打不通她的電話,一個人在家裏想著巨額債務會急成什麽樣?


    旬旬禁不住幽幽地想,自己若是摔死在這裏,艷麗姐又當如何?會不會因為得到了女兒生前買下的巨額保險而大喜過望?也許還是會痛哭一場吧,畢竟是骨rou至親。


    過去旬旬總想不通,老天為什麽會給自己攤上這麽一個媽?但後來她似乎明白了,正因為有了艷麗姐,她才是今天這樣的趙旬旬。旬旬很少認同艷麗姐,有時也會怨恨她拖了自己的後腿,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媽。這個不靠譜的女人在她最不靠譜的那些年裏,輾轉於不同的男人之間,若是沒有女兒的拖累,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歸宿,但她雖然口口聲聲說旬旬的拖油瓶,也從沒有想過將拖油瓶丟下。


    艷麗姐找到曾教授的時候如獲至寶,然而在嫁入曾家之前,她問完了誰來管錢這個關係身家xing命的問題,第二句話就是問對方能否接受旬旬。她貪心以致受騙上當,可當她懷著發財的希望時,除了憧憬衣食無憂的晚年,還不忘給她倒黴的女兒計劃留一份嫁妝。


    旬旬心知,池澄揭開底牌後自己是滿盤皆輸,可她不能搭上她媽。她也想好了,如果不能從騙子那裏追迴帳款,她會賣掉謝任寧留給她的房子,當然這還不夠,她還有一無所有基金呢。這存了二十多年的基金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一個錯誤的念頭再加上一個錯誤的抉擇,結果就等於一無所有。


    “你想什麽?”池澄低聲問。他的氣色更差了,神qing委靡。如果說之前旬旬的挑釁讓他短暫地打起了jing神的話,消停下來之後,傷勢對他的耗損才逐漸顯示了出來。


    旬旬吃完手上的gān糧,麵無表qing地迴答道:“不關你的事。”


    池澄仿佛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有些不自然地沉默,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我是故意把周瑞生介紹給你媽的,但騙走你媽那麽一大筆錢不是我的意思,你不能冤枉我……雖然在你媽借錢的時候我猜到了一點點……你別那樣看著我,誰讓你媽那麽豪慡,周瑞生不是好人,我早就說過的。”


    “我現在不想聽這些。”


    池澄仿佛沒有聽見旬旬的話,又說道:“我不知道我在你心裏算什麽,可能失去一個不愛的男人遠沒有我想像中那麽痛苦,所以,我覺得讓你破點兒財也不壞。若換作你,你會提醒我嗎?”


    “換作我?那我們根本就不會認識,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池澄猶豫了一會兒,才用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了句“對不起”,但他很快又做出解釋,“我是為把你拉下來說對不起,不是為之前的事道歉。反正你也打我了,我更沒有什麽虧欠的。”


    他慢慢地躺了迴去,臉色蒼白,嘴唇發烏,體溫在急速下降。旬旬最不願意看到的事也發生了,天上烏雲滾滾,沒多久就全黑了下來,氣溫變得更低,周遭出現霜凍的跡象。


    池澄的gān糧隻吃了一點點就放到一邊,旬旬用水泡軟了,qiáng行用野炊勺子塞進他的嘴裏,“你再不吃一點兒熱量小心沒命,今天晚上可能會有凍雨。”


    所謂的凍雨,是南方的雪,米粒一樣的冰碴子混合雨水降下,是最苦寒的天氣。某種程度上說,南方冬季的雨夜不比北國的大雪天更容易度過,那賽氣是會和著濕氣滲入骨頭、心肺裏,根本不是衣物可以抵禦的。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浮世浮城:後青春時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辛夷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辛夷塢並收藏浮世浮城:後青春時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