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當了千年的城隍爺了,手底下居然還有這麽多假公濟私的小鬼!”方衝不忿了片刻又有點憂鬱,“紅老板,這好歹也是個曆史名人,咱們就這麽打上…咳,找上門去,會不會太草率了?”不說他的神職,就算隻是個普通鬼魂,這千年下來,也該成鬼中一霸了。紅藥抿了一口茶水,神色平淡地扔下大雷:“隋啟沒成城隍。”“?!”“守城十日,上京城雖破了,但隋啟沒死。”紅藥放下茶杯,眼睫輕合,再次陷入那段昏沌黑沉記憶。作為一個陪葬陶俑,紅藥並不知道自己是出自名家之手還是工匠學徒,他也不清楚他是產自皇宮,還是來自民間。反正他一睜開眼,就已經立在墓坑裏了。不過與其說他的意識生得突然,不如說他是被人吵醒的。在墓裏,被吵醒,如今說來,很有幾分恐怖驚悚故事的既視感,但在當時初初生出意識的紅藥看來,就真的隻是單純的忍受不了吵鬧。那些被活活關進陵墓的工匠、宮人、妃嬪,一個比一個能折騰,哭泣尖叫過後,在逐漸逼近的死亡麵前,他們選擇最後拚一把。冷眼旁觀的紅藥曾一度以為他們真的可以挖出一條逃生通道。被他們強烈的求生意誌擊中,紅藥還想過要加入那個逃離陵墓活動,可惜他隻是個不能說話不能動的陶俑。狹窄的通道越來越深,那些人也越來越疲憊,但他們的眼睛裏依然閃爍著求生的光芒。然後陵墓門再次開啟,一支渾身浴血的殘兵出現在疲憊的人們麵前。紅藥聽見那些人激動地喊殘兵首領‘隋將軍’,他們哭著笑著求隋將軍救他們出去。那位隋將軍隻說了兩句話。——“陛下呢?”——“那你們便安心為陛下陪葬吧。”那條逃生通道最終還是沒能打通。千年來,在刀刃反複穿透骨骼皮肉、在血液反複噴濺揮灑的聲音中,他曾無數次設想:也許,就算當時隋啟沒有進入陵墓,那條通道也不一定打得通,也許在通道打通之前,那些人就已經先死了,也許……在那等絕境下,生機是太過渺茫的一道光。但那些‘也許’都沒能發生,那些求生的人,就是被他們信任的隋將軍殺死的。他們死後,化作地縛靈,不停的在陵墓裏重複著‘挖通道’、‘被殺’,‘挖通道’、‘被殺’……就這樣,陪伴了紅藥一千年。……“所以隋啟絕對成不了城隍神。”聽了紅藥講的刪減版‘隋啟帝陵滅口’事件,方衝沒有懷疑這事的真實性,也沒有問紅藥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隋啟進了陵墓為什麽要問皇帝在哪兒?直接掀棺材板不就知道了。”紅藥沉默了,這他哪知道,他當時隻是個不能說話不能動的陶俑而已。裴慈卻若有所悟,道:“三年前景末帝陵寢被盜墓賊發現,為了最大程度保護陵寢內部的文物資料,考古隊進行了搶救性挖掘,將所有墓室全部規整清理出來後,曆史學界有了一個新猜想。”“什麽猜想?”“陵寢的棺槨裏,躺的不是景末帝。”“嘶……”不知為何,方衝突然起了一手臂雞皮疙瘩,他抖著嗓子問,“那躺的是誰啊?不…不是,為什麽考古學家會有這個猜想?”時間已經過去千年,屍體早成骷髏了,沒臉沒皮沒dna的,這也沒法兒分辨吧?裴慈:“因為骨架上的傷痕。”“肋骨斷裂,腿骨骨折……還有許多雖然痊愈卻留下了痕跡的陳年舊傷。”景末帝雖然是亡國之君,但還真沒吃過什麽苦,一直在金堆玉砌的皇宮裏養尊處優,別說骨裂骨折,就是手指上多了道口子,禦醫們都得跑斷腿,誰讓他爹不爭氣,隻有他一根獨苗苗一個皇子呢。“而且陵墓中還有許多糧食錢財,數量與種類都不是陪葬的規格,反而更像是……”裴慈頓了頓,繼續道,“更像是特意存儲起來準備東山再起的資本。”方衝驚了:“所以他們這是……錢糧都備好了,結果把皇帝給弄丟了?”嗯,這總結得就很到位。紅藥也很驚訝,裴慈這知道的也太詳細了:“你的愛好是曆史考古嗎?”被逼無奈隻能迴家繼承家產的考古愛好者?“不全是……我隻是對景朝年間特別感興趣。”裴慈眉頭輕皺,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也不知道為什麽。”白雲被輕風送走,明亮燦爛的陽光灑在裴慈略顯蒼白的臉上,眉間那絲褶皺似乎也跟著變得刺目礙眼起來。“這有什麽。”紅藥聲音清朗,“每個人都有比較喜歡的朝代年份吧。”裴慈側頭看著紅藥,好奇道:“那你呢,你喜歡哪個朝代?”紅藥垂眸,細思片刻後,他抬眼輕笑,道:“景朝吧。不過也談不上喜歡,就是印象比較深刻。”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城隍廟門口,不用裴慈開口,方衝就主動上前交錢買好了門票。跨進大門後,方衝小聲嘀咕:“雖然門票隻要十塊錢,但隻要一想到這裏供奉的城隍爺人們都默認是隋啟,我就……嘖!”方衝一臉不平的樣子紅藥看著有趣,故意逗他道:“那你怎麽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萬一我是騙你們的呢?”方衝神色一滯,語氣十分不確定:“您不能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味香燭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聞一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聞一二並收藏風味香燭店最新章節